江淼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双眼红肿，眼神空洞，双手无意识地紧紧绞在一起。

没一会儿，宋南汐匆匆赶过来，语气焦急：“进去多久了？”

孟朗说：“三个小时了。”

从接到江淼电话，宋南汐立刻放下手头工作马不停蹄往这边赶，全程几乎都在飙车三个多小时才将将赶到这里。

宋南汐走到江淼身边坐下，握住那双满是鲜血的手，轻声安慰道：“会没事的。”

江淼依旧没动，也不理人，如同一个僵硬的雕塑，整个人仿佛失了魂一般。

直到手术室灯光熄灭，江淼才回魂似的动了动。

手术室的门打开，医生率先从里面走出来，问道：“谁是病人家属？”

江淼蹭地站起身，声音嘶哑，“医生，他怎么样了？”

医生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是病人家属？”

宋南汐走上前来，道：“我是病人姐姐，医生，他怎么样？”

“伤口有点深，但幸好没伤到器脏，现在人已经没事了，等麻药过后就会醒过来。”

医生说完，紧接着宋砚舟就被推了出来，面色苍白，双眼合着，看起来没有任何生机。

江淼浑身紧绷着，手指僵硬地伸向他的鼻尖，直到感觉有温热的气息扑在指尖，紧绷的神经顿时一松，她浑身瘫软着向后倒去，幸好被宋南汐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医生看着江淼的动作忍不住笑了起来，安慰道：“小姑娘，你男朋友没事，活着呢，再过上一个月就能拆线了。”

宋南汐道了声谢，然后护士们将宋砚舟直接推进了病房。

看江淼状态不好，孟朗关心问道：“淼淼，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宋南汐也担心地看向她：“没事吧？三水。”

江淼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站直身体，哑声道：“没事，我去个洗手间。”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径直朝走廊尽头走去。

孟朗有些担心：“南汐，她状态不对，你——”

“——我去看看她，别担心。”宋南汐直接小跑着去追江淼。

追到卫生间的时候，只见江淼沉默不言正低着头在洗手池洗手，哗哗的水流都被染成红色流入下水道，渐渐地手上的血迹被清理干净，可江淼还在反复搓手，直到手背都被搓的通红，宋南汐看不下去直接走过去关掉水龙头。

“三水，”宋南汐制止住她搓手的动作，“别洗了，已经很干净了。”

江淼停住动作，依旧低着头没说话，下一秒，有温热的液体滴在宋南汐手背上，她愣了一下，轻声道：“三水。”

江淼抬起头，眼睛里满是红血丝，红肿的吓人，她哭着道歉：“对不起。”

宋南汐抱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不怪你。又不是你做的事，道什么歉。”

怀里的人放声大哭，声音沙哑哽咽，说话断断续续的，没有条理。

“是我，是我差点害死了他……都是因为我，它们都因为我死了，宋砚舟也差点被我害死……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都是我、是我给他们带来了不好的命运，我、我才是他们的噩梦……”

怀里的人抽抽噎噎哭个不停，宋南汐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直到哭声渐停，宋南汐叹了口气，给她擦了擦泪痕：“怎么这么能哭？以后是不是得叫你水龙头精？”

江淼吸了吸鼻子，带着些鼻音道：“你才水龙头精。”

“三水，看着我。”

江淼抬起头，宋南汐神色严肃，“告诉我，宋砚舟怎么受伤的？”

宋砚舟飞身扑上摩托车那一瞬仿佛历历在目，江淼深吸了口气，叙述当时的经过，有些语无伦次，“当时他骑车冲我们飞过来，我、宋砚舟救了我，他、他直接扑倒了那个人，然后被捅了一刀，我应该拉住他的，是因为我，都是我的错……”江淼说着说着声音再次哽咽起来，一度有些说不下去。

宋南汐摸了摸她的头，“不怪你，三水，不需要道歉。”

“他是因为救我，都是因为我……”江淼似乎陷在自己的思绪里，一直语无伦次的重复着同一句话。

“不对，”宋南汐纠正她，“不是你伤的人不需要道歉，知道吗？”

“可他是因为救我……”

“那叫见义勇为，”宋南汐擦了擦她的泪痕，“我了解他，如果换做是其他人，他也会义无反顾扑上去的。所以可以报恩，但是不要太过自责，也不要太过难过。”

“那要不要去看看你的救命恩人？”

江淼吸了吸鼻子，点头道：“好。”

-

宋砚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恍然间自己好像做了一个似真似幻的梦。

在梦里，有人在自己额头上印下一个微凉而柔软的吻，好像还有温热的液体落在他脸上。

宋砚舟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但却听出了她的声音，是他竭尽全力哪怕拼尽生命也要去保护的那个人，她只说了两个字“傻子”。

后来的梦，宋砚舟也记不太清了，但当她吻上来时脑子里好像只有一个念头：我好像可以追她了。

等到真正醒来时，外面阳光明媚，天气晴好，他闭了闭眼又缓缓睁开，然后看见了床边一直打瞌睡的江淼。

他歪头看向她，看着她的手支着头一点一点的，忽然，脑袋偏离了一点，就那样径直往床上砸，宋砚舟下意识用手接住她的脑袋。

江淼也被这动静弄醒了，看见托着自己脑袋已经醒来的某人缓缓眨了眨眼，一时没回过神来，她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喃喃自语：“不会在做梦吧？”

戴着氧气面罩的宋砚舟被她这可爱的反应逗乐了，唇角微微弯起，呼出的热气喷在面罩上，薄唇微张。

“淼淼。”

与此同时，下巴被拖着的手捏了捏，江淼倏地回过神来，蹭地站起身，跑了出去，医院走廊里乃至病房里都回荡着江淼带着哭腔的余音：“来人，快来人，醒了，有人醒了。”

“……”

很快医生和护士都闻声而来，一通检查下来，医生舒了口气：“没什么事，在医院住上一周就可以回家了。”

江淼不放心地问：“住一周？医生，他伤那么重，不多住几天吗？我们有钱。”

医生被逗笑了，在场的护士也笑起来，护士姐姐语重心长解释道：“小姑娘，你男朋友没伤到要害，在医院住上一周回家好好疗养，一个月就能恢复了。”

江淼听见这话才放下心来“哦”了声，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临走前，护士给宋砚舟调换了输液瓶，还随口调侃了一句：“小伙子，你女朋友很担心你哦，你刚出手术室的时候她还去探你的鼻息，就怕你有什么事，从前天到现在就在这寸步不离的守着你呢。这么好的女朋友，可别辜负人家。”

江淼听见这话有些不好意思，她本想解释一句，但看着宋砚舟眉眼弯弯应了句“好”，她将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等护士走后，江淼走过去坐在床边，有些担忧看着他，“怎么样？还疼不疼？有没有地方不舒服？”

宋砚舟凝视着她，没说话。

江淼急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

江淼话音顿住，眼角突然覆上一片温热。

宋砚舟眸中心疼难掩，温热的指腹按在她红肿的眼角处，声音有些低，“是不是吓到了？”

心腔突然弥漫上一股酸涩，她从未许过宋砚舟什么，甚至过分地拒绝过他数次，可每每遇到危险，他总是会站在她身前像个骑士一样，这次哪怕差点付出生命，醒来时却不关心自己的伤，而是怕她会吓到。

看着江淼眸中有泪光闪烁，宋砚舟眉头轻蹙，将她上下扫视了一遍：“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伤在哪了？”

“没有受伤。”

一滴泪还是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径直滴在宋砚舟手上，像是梦境照进现实，他再次听见了同样的话。

“傻子。”

宋砚舟刚想问些什么，宋南汐提着饭阔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孟朗。

“哎呦，江三水，你真是水龙头做的啊。”宋南汐一走过来就看见江淼泪眼汪汪的，赶忙上前给她擦了擦眼泪。

江淼有些不好意思，嘴硬道：“我就是眼睛有点酸，没哭。”

“哦~原来还是个犟嘴的水龙头精。”宋南汐笑着调侃了句，她这才抬眼看向宋砚舟：“感觉怎么样？”

麻药劲过后，伤口那里其实一直隐隐作痛，但宋砚舟还是道：“还行，挺好的。”

“脸都白了，还不疼呢。”宋南汐撇了撇嘴，“你俩可真是绝配，两个犟种。”

“……”

江淼这才注意到宋砚舟过分苍白的脸色，“很疼吗？我去喊医生。”

“淼淼姐，”宋砚舟叫住她，“真的没有那么疼，都是术后正常反应，你别听我姐胡说，我只是气色不好。”

“…………”宋南汐脸上就差写上无语两字了。

宋砚舟抬了抬眸，看着对面的孟朗，问了句：“人抓到了吗？”

“抓到了。”

听到肯定的回答，宋砚舟瞬间松了一口气。

“还有那个啤酒肚老板和他的跟班驾车跑了——”

孟朗道：“也抓到了。”

“那就好，”江淼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天堂岛的猫猫狗狗们呢？”

“警队那边在网上发布了这件事的通告，点点救助站暂时收养了这些猫猫狗狗们，乐园宠物医院答应提供免费救治，除了受伤严重的，剩下的猫狗都被好好安置在救助站。”孟朗解释道。

江淼道：“那些猫狗很多都是有主的，有没有为它们发布寻主启事？”

孟朗回道：“有的，点点救助站官微还有虎音平台都发了视频为它们寻找主人。”

听及此，江淼呼出一口气，“那就好。”

宋砚舟想起什么似的又道：“那个天堂烤肉店的肉警方有去检测过吗？我觉得他好像不仅是用猫狗肉冒充牛羊肉，而且好像人吃了之后会上瘾一样。”

“已经封店了，”孟朗道：“你说的没错，因为里面加了少量毒品。”

竟然是毒品……怪不得。

江淼想起第一次去那里吃饭时，孟朗突然接到了案子离开，不久后他就再次出现在天堂烤肉店，这样一串联，她福至心灵般明白了什么。

孟朗当时说的案子应该就是这次事件的当事人。

“奥对！”江淼突然道：“我忽然想起来在车上的时候，那个啤酒肚曾说过一个007房间，朗朗，你们有没有查到？”

孟朗皱了皱眉：“007房间？”

“对，应该是一个专门售卖施虐猫狗视频的黑色交易平台，我猜上面应该有许多蒋哲这样的施虐者。”江淼道。

孟朗摇了摇头，“抓到他们的时候手机都已经格式化了，技术部那边还在加班加点地恢复。”

“行了行了，先别讨论这些了，先吃饭。”

宋南汐从袋子里拿出三盒米饭，然后将一盘土豆牛腩、一盘酥脆炸鱼以及一盘西红柿炒蛋还有一盘小咸菜依次摆到桌上。

宋南汐递给江淼和孟朗一人一盒饭，满意道：“开吃！”

一旁的宋砚舟忍不住舔了舔唇，“我呢？”

孟朗咽下一口饭，朝他的输液瓶扬了扬下巴，“这呢。”

“……你逗我呢？”

“医生没跟你说吗？”孟朗佯装惊讶，然后又恍然大悟道：“奥，差点忘记了，你那时候正昏迷呢。”

在宋砚舟越加迷惑的表情中，孟朗缓缓解释道：“医生说了，你要禁食禁水三天观察一下。”

江淼边吃边补充道：“今天是第三天，明天才能吃一些清淡的流食。你先忍忍。”

三人慢悠悠地边吃边聊天，宋砚舟就在一旁眼巴巴地观赏着这一场色香味俱全的吃播。

口水吞了上千遍，这是他第一次嫌弃有人吃饭慢。

晚饭的时候，三人依旧如此，甚至点的比这更加丰盛。

四菜一汤，荤素搭配，就差上满汉全席了，丝毫不顾病人感受。

宋砚舟好几次都想开口轰他们出去，可看到江淼大口吃饭的享受模样，他终究还是没忍下心来。

最后，江淼看他忍得辛苦，甚至还安慰了他一句，“没事，再忍忍，明天你就能吃一些清淡的流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