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段舒达出门看见段寄云再给马理鬃毛，“哥哥呢？”
“于大夫好像有事托他，还在和他细说。怎么了？”段寄云看出段舒达有些欲言又止。
“我也想去，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去青州。”
“你现在大病初愈，身子还弱，以后有机会我们再一起去好吗？”
“我……”
“你叔叔说得对。从这里一路去青州总免不得见风，若是再见了风可就又要喝苦药咯。”于千星张牙舞爪。
段舒达回想起来这几天的苦药，虽然都有蜜饯就着，但终归是难以下咽，闻着就让人发怵。
“寄云。”纪见溪看段舒达委屈的模样，向段寄云那边凑近。
清淡的墨香悠悠飘来，莫名还有阳光的味道。
段寄云知晓纪见溪这几日都在学习印刻，身上总会沾了墨迹，总带着淡淡的墨香，让他感觉有些微醺，哑哑地回应，“嗯？”
“下个休沐可有安排？”
“暂无。”
“要不要带着舒达一起去城郊逛逛？”
“好。”
从段寄云那里得了话，纪见溪到段舒达那里告诉了这个好消息，顺便叮嘱他好好做课业。
安顿好段舒达，与众人告别，两人上马赶去青州。
梦娘一事盖棺论定，连带着另外几个着急的案子段寄云一并做完了，已经向上提请。
上个休沐日时候，听从杜师爷意见去寻了牙人看房子。
段寄云风餐露宿惯了，即便回了康京奢侈过一段时间，也没改变他多年来“不漏风就是好房子”的认知。
刻下他找房子却有了一条标准，那就是是否合段舒达的心意，至于通勤时间长短，是否靠近闹市等都不在他考虑的范畴内。
看过的房子段舒达都摇了头，若不是杜师爷提前跟牙人打了招呼，知道眼前这位是县尉大人，怕不是当场就要破口大骂。
这么多房子一一看过来，段舒达面上不是没有露出欢喜，段寄云自然都看在眼里，可偏偏到了最后关头，他都摇了头，想来心中已经有了想法。
段寄云将人唤到角落，与他交换心意。
原来是舍不得纪见溪，舍不得听泉山庄的所有人，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这段寄云疑问倒是给了一个破口，难为一个话少的少年像倒豆子一样说了许多，甚至眼眶都说得红红的。
这事告诉纪见溪他们，他们也是欢喜，经过沟通，最终段寄云以渭州市价与纪家兄妹租赁山庄中空房，还请了牙人作保，签了契子。
“见溪，这次去青州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段寄云只知道纪见溪说青州坊刻业发达，邀请他同去青州是打探行情，至于这如何打探段寄云心里没底，毕竟他至多只会刺探敌情，不知道能不能通用。
“没什么要注意的，我们就是去看看，了解一下时下盛行什么。”
“虽说我一直爱逛书铺买书，但对于流行什么我还真不清楚，我一般买的书出去必要的，就都是看是否感兴趣合眼缘了。”
“我才接手书坊没多久，这几日理清了手头还有什么刻板，去青州看看我这里的刻板还有哪些可以用，先印刷着，然后再刻新的板子。”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告诉我。”段寄云一思索，又补加一句，“我力气大，控制力也不错。”
纪见溪眨眨眼，笑道：“好啊，说定了。想学什么我可以教你，这几日我泡在书坊跟着人学了不少手艺呢。”
叶明翠联系了还在渭州且从前在书坊做过工的人，和纪见溪一起登门拜访，还真请回来三个。
“好，纪夫子请多指教。”段寄云莞尔。
纪见溪瞧着段寄云的笑颜一个晃神，迎面吹来的风都柔了，暖了，连带着心跳都在没注意到时候慢了一下，他后知后觉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
“寄云可要先找些吃的垫垫肚子？”
两人赶到青州时候是午时，将马托给马店，再按着叶明翠所说的地方寻到了书坊林立的街口，刻下已经未时一刻。
赶路时候没觉得饿，这到了地方反倒是感觉肚子空荡荡了。
两人就近寻了个饭馆，才一迈进去就有小厮迎进来。
“二位客官吃点什么？”
小厮将菜单递给两人，趁着两人看菜单的工夫，一边给两人推荐自家招牌菜，一边给两人沏了茶，还端了四碟小菜上来。
待一切准备完了，两人也合计出来吃什么，小厮一声吆喝，有人听了便去后厨催菜。
“小二”纪见溪从包袱里掏出来一本游记，将游记书背面的地址拿出来，将上面地址念给小厮听，“你可知道这个地方怎么走？”
“这不巧了吗，这地方从店里出来，入了前面那书坊街，直走第三家就是。两位客官也是来买路逍遥游记的？”
“你知道？”纪见溪惊喜。
小厮骄傲地点了点头，“ 来这书坊街的人里，我不敢多说，十个人里起码六个在我们这里打尖，谁要找哪家铺子买什么我都门儿清。”
“那感情好，除了这游记，正好家中幼弟已经启蒙，想买些书回去，可有推荐？”
纪见溪这次来青州正好答应给段舒达带几本书回去。
“客官，您这可就问对人哩。”
小厮报了一串书坊名字，字帖、启蒙书一应俱全，连位置都一并告诉了。
纪见溪感谢后，又从荷包中拿出铜板答谢小厮。
小厮将铜板一掂往短褐袖袋里一揣，嘴上一串吉利话。
纪见溪大方，小厮心里甜蜜，嘴上又多问几句，想多套些近乎。
“我看客官您是读书人吧？”
纪见溪不明所以，还是点了点头。
“我刚刚给您推荐的给小公子买书的地方那里也有您看的，不过不建议您多买。”
“为何？”
“再过段日子，放榜时候，明州学府外可有大书市哩，不止青州的书，四面八方的都有，客官要是淘那些圣贤书，那时候正好。”
“多谢。”
“那要是买话本可有推荐？”段寄云问。
“公子若是想要演义、传奇一类那条书坊街家家都有，就是样子可能得挑一挑。”
小厮注意到段寄云虽冠面如玉，却不是文人雅士一类，魁梧的身量和大开大合的举止，想他定是爱好这一类。
“那其他的呢？”纪见溪问。
纪见溪也是和段寄云一样的一袭窄袖圆领袍，模样身量都清俊，一看便是读书人。
“若是公子爱好才子佳人那类的才子佳人小说这边也有，但是不多，再多就要去城东那边的书坊街了，那边多些，其他类别的也可以找到一二。”
“要是在这两个地方还是没找到，就只有等六月的书市了，那时候数最多。”
“六月份？也在明州？”纪见溪问道
“不不不，是在三县交汇的水网上。”
“在水上？”这回段寄云也有些讶异。
小厮点点头，“客官有所不知，水网上本来就有书船售书，六月份官船来往不多，明州府那时候允许商船直接买卖，往来人多，不少船只都那时候聚过来卖书，自然而然就有了书船市。”
“这倒是新鲜。”
段寄云这些年在北境大多是和黄沙草原打交道，头一回听说船上书铺的，不过一想，草原上偶尔也能见到四处兜售的马队也就想通了，北境有马上到杂货铺，怎就不允许这水乡有水上书铺了？
小厮说得全面，有问必答，等菜上齐了，纪见溪又给了他几个铜板。
“见溪还是吃不惯肉？”段寄云将小厮摆在自己面前的炒时蔬换到纪见溪面前。
纪见溪伸出去的筷子在半空一滞，最终缩了回来。
“只是过不了心里那关。”
“肉汤可能喝？”段寄云问。
“或许能喝一点。”纪见溪没试过，给不了准信。
“试试？”段寄云用汤碗中的勺子打了一块莲藕排骨汤中的藕放在空碗中，递给纪见溪，还不忘叮嘱，“它只是一块藕。”
纪见溪夹着藕，看了一会，反复告诉自己他是一块藕。
莲藕炖的入味吸汁，一口咬下纪见溪感觉肉的腥味在口中肆意冲撞，等了一会，才慢慢嚼动。
“能吃多少就吃多少，不要勉强自己。”段寄云看纪见溪缓慢咽下第一口，才咬第二口。
纪见溪吃了三口，放下了，还剩半块藕。
段寄云递上茶水，让他漱口。
“吃春卷吧。”
用时令新鲜春菜裹上面皮炸制的，不含荤腥。
咬下后，春菜特有的清苦味道漫开在舌尖，口齿生香。
“先去找路……游记？”用完饭，两人走出来，段寄云问纪见溪，但一时忘记名字。
“好。”纪见溪点头。
“所有书都会印书坊地址吗？”段寄云想起来纪见溪是拿着书问的店小厮。
纪见溪摇头，从包袱中拿出书给段寄云，“不是所有，这路逍遥的游记比较出名，我看过的书封上落款的书坊地址就有三个，只是近来新刊印段几本都是出自这个书坊。还有一些书只是单纯印了书坊名字，有的什么都不写。”
段寄云接过书，感觉书本有些眼熟。
“年前托你给舒达买的书中有一本这路逍遥的游记，正是这家书坊印刻的第一本路逍遥的游记，后面的游记他都是按照这个样式制作的。”纪见溪解释道。
段寄云翻看了两下，发现里面还有插画，还挺精美的。
“有地址的是不是都是这般精美的。”段寄云给段舒达买书时候会伸手翻看一下其他的书，有些印象。
纪见溪一思索，好像还真是这样，点了点头。
“寄云我们到了，青州双峰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