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月亮藏在云后,连星星都黯淡了光芒。
大理寺牢狱中火把照亮半边天,伴随着锁链晃动后开锁的声音,一层又一层。
狱卒举着火把,领着人在最靠里的那间停了下来,如身后人鞠躬,而后离开了。
“大哥?”牢内的段风听见声响缓缓抬头,看见了段寄云还有林少轩,“林大哥。”
“段风今天的事具体是怎样的?”
林少轩直入主题,他与段风有交集,这件事他理应回避,案子自然落在陈禧身上。
段寄云带了些吃食送给段风正打开盒子一一摆出。
“大哥,林大哥,我真没杀人”,段风挠挠头,说完这句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你从最开始说起。”段寄云给人递过去筷子。
听罢,段风扒拉了一大口饭菜,边嚼边思索,咽下去道:“大哥,你还记得元宵时候我说看见了熟悉的背影吗?”
段寄云不明所以,还是点头。
段风继续说:“我不放心,还是去查了,发现那人是翠翠姑娘的妹妹,连青青。”
连青青就是死者,也是段风被抓进来的原因。
元宵之后,段风总是梦见一个那个身影,他追过去最初是翠翠姑娘,后来渐渐看不清那姑娘的脸了。
这件事萦绕在心头,像是要告诉段风什么似的。
直到前些日子他下值回来,与连青青又遇上。
当时连青青身上穿的衣裳虽不是元宵那身,却也与段风送给翠翠姑娘的相同。
如果段风再细心一些,当时就会发现,其实那些衣服穿在连青青身上,并不合身,她比翠翠姑娘要高还要再圆润些,因此,衣服要稍短一截,裹在身上也有些紧。
送给翠翠姑娘的衣服都是断风用心挑选的,看着那些似乎是自己送给翠翠姑娘的衣裳穿在连青青身上总有种说出来的古怪。
一次是巧合,次数多了段风也察觉到了不对,将人堵住想要询问。
哪想到还没开口,连青青就先哭了起来,被当时与她一起的姑娘们护在身后,将段风挤对走了。
再之后只要连青青和段风遇上,她总会先流泪,躲避着段风审视般的眼神。
段风与康京中的公子姑娘关系并不密切,因此在段风不知道的时候,另一个版本的故事流传开来。
连青青和连翠翠本就是同父异母的姐妹,模样都有些相似,之前段风求娶连翠翠那事自然人尽皆知。
众人都“知道”是段风逼死了连翠翠,如今段风贼心不死,又打起了连青青的主意。
一个间接害死了自己妹妹的人,反过来又去追求自己,怎能让人不害怕?
康京尔虞我诈,但也少不了“真性情”的公子、姑娘,他们自发地保护着“弱势”的连青青。
连青青越是躲避,段风在心中越是肯定了那些衣裳、首饰都是原本他送给连翠翠的。
心中肯定是一回事,从连青青那里得到答复又是另一回事。
可段风渐渐发现,自己连靠近连青青都困难了,更不要说去问,自己上前时,总会有人挡在他前面。
段风面对挡在连翠翠前面仇视他的姑娘、少爷束手无措,根本不敢去碰。
刻下他是在康京,又不是在军营,这些他不认识的少年们不知道都是康京哪些大人的宝贝疙瘩,自己若是伤了,只会给段寄云惹麻烦。
今日中午时候,段风食过午饭正在休息,有人给他捎口信约他在府衙外相见。
段风出来后见到是一个白衣的公子,他告诉了段风连青青身上穿的衣服确确实实都是他买给翠翠姑娘的,以及从前连轻轻虐|待连翠翠的事情。
此外,他还告诉了段风在康京公子、小姐间流传的关于他和连青青之间的故事。
“你相信他了?
“他拿出了证据,我看过之后也确实都是真的,不过我还是想听连轻轻亲口说,还想问问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天下午下值时候他又来找我,他告诉我说,第二天傍晚连青青要参加画舫游湖。如果我想问连青青的话,第二天下午确实是个好时候,让我到时候可以去城郊那个湖边等着,这样就有机会问连青青事情到底如何。”
“所以你告假半天去抓人?”
案子还未开审,林少轩和段寄云也没有卷宗可看,事情到底是如何他们也不清楚,只在来之前特意去段风上职的军巡院查了他的上职情况,发现有一天他告假半天。
段风摇头,又挠挠头,“我没立即去,纪大哥说做事不能冲动,所以我先去的镜尘寺,听大师讲经,虽然我听不懂,但是感觉心里平静了不少。”
“从镜尘寺出来后,我去看翠翠姑娘了,回来时候绕路走的瑶鹊山,在山脚下我看见连青青的马车。”
段风悄悄跟过几次连翠翠的马车,她乘坐的几种制式的马车他都认得。
春日回暖,瑶鹊山的雪化了些许,踩上去留得下脚印。
段风跟着脚印上山,行到一处脚印多了起来,连翠翠的自然也在,还有些上山采东西的小贩也留了脚印,按理说连翠翠的脚印自然也在,可奇怪的是,从那里之后,再向后就寻不到她的脚印了。
段风战场上直觉一向灵验,所以他也凭感觉选了一条路,一路追过去只看见一个上山挖草药的药贩子,等他折返回下山的时候,连翠翠的马车已不在原地。
估计了一下时间,段风想着她应该是去游船处了,便策马去追。
段风追上了连翠翠的马车,但她在马车中避而不见,还向段风扔东西。
有个小簪子从车帘后扔出来,差点上了路上行人,好在让段风接住了。
段风遏制住跳马夺缰绳的冲动,将簪子一甩钉入马车,之后连翠翠再不敢向外扔东西,段风得以一路平安追到湖边。
下了马车后,连翠翠有车夫和人群做阻挡,她又四处蹿拱,段风就在湖边跟丢了。
那时候还因追上了头,没抓到人,一气之下将愤怒发泄在湖边树上。
“你可认得给你传消息的人?”
林少轩不相信此人之举是大发善心,心中只怕段风搅入什么大案子,接着又将段寄云拖入水。
开年大理寺急审民告官受|贿案,皇帝十分重视,要楚烨督办。
林少轩实际做官的时间并不长,但大理寺不似其他地方,这里最多见的就是案子,案子见多了,对人性也就看得更透彻。
他怕在这节骨眼上他们真正想要的是借段风拖段寄云下水,毕竟段寄云此时风头正盛,找不到他本人对错处,身边人也行,若是他们俩都出问题了,舒达又该如何是好。
每当大案发时,总有人在将自己摘出去后,下一刻想的就是如何将对家送进去了,就算段寄云才回来又怎样。
“看着眼熟,应当是在宴会上见过的”,段风一顿,“他说他愿意告诉我这些是因为他崇拜大哥,而我与大哥关系密切,他也就此事调查一番,知道并非我的错误,他不愿看着因为我和翠翠姑娘还有连青青之间的事,传出那些谣言给大哥蒙羞。”
这却是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林少轩挑眉,转头看向段寄云。
这人模样上佳,二十多岁的年纪战功赫赫,大周建国来最年轻的侯爷,康京夫婿榜上人们人选,那些公子纨绔对他崇拜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那人长什么样?”
听到段寄云的话,段风又放下筷子,思索着尽可能将那人模样描述得详细,甚至还模仿了一段。
林少轩看着段寄云因思忖而越来越紧蹙的眉毛,“你可是见过?”
“游园会上遇到过,他叫孙知节。”
“是他?”
“林大哥也识得?”段风问道。
“我没有和他直接接触过,道听途说知道此人是寄云的拥趸。”
“哪里知晓的?”段寄云问道。
“游园会那天来‘搬救兵’的姑娘的族兄弟就和我在一起,我看他们匆匆离去,就问起他们为何如此,然后就了解了孙知节这个人。”
“他们如何说?”
林少轩思索片刻,只感觉一阵恶寒,他拍拍段寄云的肩道:“寄云你无须知道,你只需庆幸你武功高强,旁人近不得身,不然你恐怕就是看杀卫玠第二。”
“卫玠是谁?大哥你认识?林大哥,他真比我大哥还厉害?”
林少轩向吃饭的段风投去关爱的眼神,正想劝学段风,就听段寄云的认真回答。
“我也不认识,不过能排在第一应当也很厉害,有机会可以切磋。”
“要不此间事了,你二人也跟着舒达一起找方砚学习一二呢?”林少轩真诚建议,他实在怕他二人带坏了段舒达。
……
“侯爷,林大人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走了。”狱卒来此请人。
狱卒负责地将两人送到牢狱大门外,与二人行礼后才离开。
“你刚刚为何问段风跟着连青青上瑶鹊山的是不是真的只有马夫一个人?”
“深山老林,孤男寡女你觉得他二人是什么关系?”
“这……”
段寄云长在军营,对于这些事在军中要格外开放些,因而他也不是不懂,只是没往那方面想,何况连青青是良家姑娘,对于这些自己和家中应当看得格外重视才是。
不过听林少轩一提点,段寄云也想明白了些,“如果他们真的有不正当关系,那么之后连青青那边发现什么问题,马夫极有可能对段风不利。”
林少轩点头,“这桩案子是陈禧负责,他动作慢,我们还有时间要在他之前找到那些,不给马夫机会。”
“嗯。”
“早些回去吧,舒达还在家中等你,他也在担心段风,你回去与他说说,千万别看他年纪小,就觉得他什么都不懂。”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