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不生气吗？”英姑娘扥住马缰绳，扭头盯着半见的眼睛。

“不生气呀！为什么生气？因为哥儿要娶小婴姑娘？”小丫头眸子灵动的也瞧着姑娘。

“你看元律，他和那司马小婴聊得多开心，他是喜欢司马小婴，那你也不生气？”

“哥儿日后是要娶她的，喜欢她不是更好吗？若是不喜欢，那漫长的岁月如何熬得过呀！”

“那你呢？”英姑娘蹙着眉头，一脸的困惑。

“我？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也是律哥儿的女人呐！”半见被谢元英这一句话说得后脊梁生风，鸡皮疙瘩一身。

“我是我自己的，不是谁的女人。姑娘你可别这么说，听着多难受。”小丫头作势打了个机灵。

“那，那怎么说？”谢元英莫名其妙了，半见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我的概念给她听，古代就是古代，和现代不一样。

“那姑娘你能明白我做哥儿的婢女，这是个工作吗？”见谢元英摇了摇头，半见遂又道：“那你能理解国公爷去边疆就职，是工作吗？”

“什么是工作？”谢元英道。

“嗯？”半见突然意识到问题的根本了，古人所谓工作，与儒家忠孝节义的思想紧密的联系在一起，她们还不是太能理解自我的概念，这正是统治阶级最需要的，所谓统治，用武力远没有用思想来得彻底。想来和印度的种姓制度接近。

“就是安身立命，吃饭的营生。”半见盯着谢元英的眼睛，见她显然没懂，却还是点了点头。

“那我这样说，就是说我靠着给哥儿当婢女，陪他睡觉赚生活的资源。”见谢元英猛点着脑袋半见才又道：“所以他是我的老板，他做什么，跟谁在一起，跟我是没有关系的，我也没有权利干涉他。”半见越说越觉得听着像是妓女，可也找不到更合适的解释。

“这个我懂。”谢元英遂道：“可是你不一样啊，你不干涉他，难道就不想他只喜欢你吗？那你是不喜欢律哥儿？”

“我……”半见似乎也意识到问题了，绕来绕去居然让个古代人把自己绕了进去。

英姑娘到底是个古人，她尚且不能接受喜欢的男子爱上他人，难道自己已经被这时代同化道如此地步了？她竟然觉得男子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吗？多喜欢几个姑娘好像也对呀！或者，难道她不喜欢谢元律？

半见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但嘴硬的姑娘总是要找个理由：“哥儿对我也好呀！不妨碍他对我好呀！”

“半见，这怎么能一样呢？那你喜欢元律，还会喜欢别人吗？”谢元英又问。

半见这一刻脑子已经炸碎了，为什么她觉得可以呢？这明明不对呀！三观不正了呀！“怎么了半见？”谢元英又问道，才把半见的魂叫了回来。

“姑娘我说不清，好像是有点不对哦。”

可是为什么半见心里觉得那是自由呢？她自由地属于自己，不需要别人的喜欢来给自己贴上什么标签。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都是她自己的事儿，和谢元律没有关系，也没必要用他的反应来衬托自己的……不对有点乱。

“半见，你真的没想过吗？你其实不喜欢元律，你只是习惯跟他在一起，也认定了自己是他的人，但不是喜欢呢？”谢元英道，眸子里闪闪的竟有了一丝欣喜，可这跟半见现在的问题不一样。

“等等，这是个哲学的问题，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半见自言自语的道。

“鸡蛋？”谢元英嘴角抽动了两下，笑得有些尴尬。“跟鸡蛋有什么关系？”

“可是有什么分别呢？”半见问道，自以为找到了问题的突破口，可还没等英姑娘回答，她又否了自己。

“半见你说什么呀！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是啊，有什么区别呢？半见感觉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明明就有区别。她是生在一夫一妻制的二十一世纪，这才几年的功夫，难道她便已经被这时代改造的连原本就坚信的理念都变了？

“到底以我的感受为中心更自我，还是以对方终于自己更自我？”半见碎碎念着，似乎只有女性这特殊的身份才面临这样的问题。

“你听我说，这是有分别的！喜欢是不能既有又有的，喜欢是只能是他，旁人都不行。”谢元英道，眸光灼灼的烫的半见扭头瞥向谢元律的方向，见司马小婴手搭在脸上，笑得好甜，她确实没有一丝的嫉妒。

“半见，那我问你，如果现在不让你伺候律弟弟了，让你伺候我哥呢？你可觉得还行？”

“哎呦！等一会嗷！”半见当下便发觉不行了，她想不出来和别的男子宽衣解带，睡在一起是什么样子，便是谢元德那样的天人之姿也不行。可是……

“姑娘那你以后呢？你以后嫁人了，他也定然有妾室同房，你怎么办？”半见遂问道。

“我有喜欢的人，他可以不喜欢我，但是他喜欢的人里，不能谁都有啊！”

半见眼睛瞬间一亮，好似醍醐灌顶。

“陛下，春蒐……” 户部侍郎李护高举着护板，头却低得再不得见龙颜，他顿了顿又道：“年前火山地震，许多地方都有瘟疫横行，同安城若不是闭门拒疫，恐怕也是要受些牵连的。现如今才过去半年有余，便要秋狝出行，不免仓促了些，怕是不妥呀！”

好半天的，大殿上鸦雀无声，上下君臣具都甚着。龙椅上的男子大约三十出头，面色俊朗，微黄，鼻峰高耸，极是威严，宽额阔面，颇是正襟持重。他的眸子尤是空洞的撇向大殿之外，飘忽而迷离，一声不吭，就好像是朝堂之下的人都身处另一个时空，一切都是他这一方天地不得见的。

李大人汗珠子顺着两鬓的头发淌了下来，滑落耳边的沙沙声亦清晰可闻，他脸上的肉不受控制的抖了抖，对于这上位者的冷漠，宦海沉浮这许多年，他仍旧不足以谓之，一大坨汗水汇成一股，流到了嘴边，侵入嘴里，一丝丝的咸味，竟齁得他清醒了不少。

“陛下可否改为秋狝？”李护又道，声音明显没有方才洪亮。龙椅上这位陛下，是要了命的不言不语，他若不允之事，便可一声不吭，莫说是今日，便是他十八岁即位之时，也能如此坚定，与大臣之间的较量，他的办法就是这么简单粗暴，却有效。

“陛下可定于四月末成行。”李护高举护板又道。

“允。”

春蒐定四月末成行，原本月余之内便会回拔，但这位皇帝秉承了佛祖的理念，少说多做，便没有提前定下回拔的日子。

朝中的老臣们大多深觉不妥，但有了李大人的前车之鉴，面面相觑却无人敢问，那日从猎场回来，不多时便定下了启程的时日，各府邸只得先行前往玉恒山猎场扎营准备，以便皇帝陛下来时住的舒坦远胜龙床。

说起春蒐来，韩山苑上下都是雀跃的，这一次府中各院的公子小姐具要随行，就连甜枣也跟着很是兴奋，毕竟为了那王衍将军，蓉五小姐是一定要去的。

皇家春蒐的规模着实是吓了半见一跳，慢说是宫里的准备了，便是国公府里也提前十多天便预备了起来。先是府里派些下人去搬些必要的家具，桌子椅子，小柜子，小箱子。再有便是各种挂件摆设，文墨纸张，锅碗瓢盆，烧火的炉子，烤肉的架子，烧饭的大锅，茶具茶叶，酒壶酒盏。夫人小姐们的衣服，梳妆的镜子，首饰头面，香氛绒花，扇子手绢，环佩荷包。关键各种金创药肯定是不能少的，人参，恨不得有多少带多少，看来还是怕死的多。再然后是各种食材，首先是做点心用的各种粉，面粉，玉米粉，豆粉，马蹄粉，木薯粉，各种不知道名字的粉都用小袋子装好，再统一装进大袋子里，然后是各种油，各种米，各种豆子，干果水果，磨子，碾子，勺子，铲子……看不下去了，还有不少半见根本就不认识的，便是单单韩山苑都装了好几个箱子送去。

国公府里这样忙乱，还是赶着国公爷回西北前去县主府过了聘礼，也算是把两个儿女的事儿都定了。婚期倒是不着急，年纪都还小着，待杜家的孝期满了，芙姑娘先过门，再让伟哥儿迎娶县主过门，旁人都没什么差的，只是李锦娘的年纪比谢元伟大了两岁，可到底是守孝齿序不妥，李家也不好多说什么。

自打进了国公府半见便只是个下人，但却也没干过什么下人的活计，律少爷带她跟小姐奶奶也没什么大差的，院子里的奴才便更是了。下面还有不少外院斥候的丫头们都是胡嬷嬷管着的，这样大动干戈的拾掇，原本也用不着她干什么活，只是看着就已经累得她爬不上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