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然,我原以为她们能跟我一辈子呢!”谢元仁的头瞥向空洞而深邃的夜空,目光落在无力挣扎的黑暗中,唯余虚无。“哎!不说了,怎么你还差钱?”
“也不是,也不是。”半见假意着退却,头抿了下来。“国公府里用不上什么钱,不差?”她摇了摇头道。
被仁少爷左左右右的瞧了半晌,他哼笑了声又道:“有点不像啊!你等着。”
谢元仁转身往风流亭走,一边走一边还叮嘱半见一定等着他回来,站着别动。小丫头想了又想,竟鬼使神差真就没走。
好一会儿天都黑得很沉很沉了,沉得好似要把人整个包裹住似的,谢元仁这才堪堪跑了回来,一张五百两的银票递给半见:“这个先给你,是有什么关口?说来听听。”
“也没有,我没有啦。”半见瞧着那银票的眼神控制不住的溢满贪婪,刚刚她的确是想诓仁少爷点钱,这他真的取来了,还是五百两,半见又有些不好伸手了。
这谢元仁还真是阔气,给姑娘钱都五百两五百两的给?半见感叹着身子竟朝后退了两步,便见仁少爷一把将那银票塞进她的手里道:“拿着,差钱你来找我。”转身往风流亭的方向走了。
钱来得太蹊跷了,半见一路走回韩山苑,仍有些莫名其妙的。想拉的投资没拉着,却飞来了一笔横财,这世界该不会是虚拟的吧!这是哪个祖宗显灵了?
临进院里时,她特意又弄了点血抹在脸上,不能再跟少爷这么僵下去了,今儿说什么都得把他谢元律拿下。
明明就是喜欢自己,啧,还是年轻,初恋都矫情着呢!半见蹑手蹑脚的拉开院门,见少爷房里的蜡烛忽然一亮,想来刚还在窗口瞧着外面,是看见自己了的,方才从窗口走开。
小喜和蔻稍怕是也早发现她进来了,都猫着不出来煞风景,真是俩懂事的孩子。
半见几步走到门口,扯出帕子先挡在脸上。“哥儿,我进来了。”瓮声瓮气的一句,谢元律且没有吭声,闷头在桌案前看书,瞅也没瞅那外间一眼。半见抻着脖子往里瞧了又瞧,想来是不会有应了,便迈步进屋,看来还得下点猛药。
“哥儿温书呢?”半见都走到谢元律的身边,手搭上少爷的胳膊了,仍不见他抬头,吧嗒一滴眼泪摔在少年的胳膊上,这把总算让他扭回头来瞧了她一眼,脸色一瞬间变了又变。
“你,这是怎么了?”谢元律这才见那丫头满脸的血。“怎么弄的?”
又一大坨眼泪珠垂了下来,半见属于愈挫愈勇型,没人捧场且还掉不下来,这来个上眼药的,哭得越发起劲儿了。
小丫头此时也佩服自己是个天生的琼瑶女郎,心里美着呢!脸面上却是说哭就哭。这功夫但凡应一句话,前功尽弃,你就哭,哭就能把哥儿哭板板正正的。
“小喜。”谢元律朝着外间喊了一句,半见心说,你就叫吧!那俩个丫头早知道这屋的情形,叫破嗓子也不会有人搭理你。
果然门外好似死了一样,一个应声的也没有。谢元律也没心思注意这些,也不敢下手碰半见的脸,又比比划划的想看看。“伤了哪里,你让我看看?疼吗?”
见他小心翼翼,且还缩手缩脚不敢下手的摸样甚是有趣,半见赶紧低头,手捂在脸上身子一扭,生怕他看出了破绽来。
“是吐的血还是脸上刮伤了?我看看来。”
半见此时再也憋不住了,噗呲一声乐了出来。这妾婢庶子的手段是真灵啊,男人果然就吃这一套。
谢元律见小丫头笑了出来,遂甩下了手里的帕子,也知道自己上了当,心里却还是放心不下。“到底伤哪里了?总要找个郎中看看。”
半见旋即翻了伤口给他看:“在里面,牙磕了一下。”
“哪磕的?你又摔跟头了?咋磕这么多血?”谢元律道,又拿起旁边的帕子,轻轻的揩半见脸上的血迹。
“还有点出血,气血旺盛嘛!年轻,明天估计会肿起来,也没什么大事儿。”半见说着,被少爷狠狠的瞪了一眼。
“可还能吃饭?”谢元律道,示意半见朝旁边的小桌上看,摆着四个小菜和两碗米饭。
“那肯定能,啥能耽误吃呢!”半见舔了舔嘴里的伤口,走过去抓了一块猪肝放进嘴里,菜口浓油赤酱扎了嘴上的口子,有些疼了,小丫头嘶啦一声,手搭在脸上,且是一闭眼。
“嘴急的,今儿去哪了?”谢元律轻描淡写的问道,手指揩了揩她嘴角挂着的油脂,想来这话在他心里定是琢磨半天了,估计气得骂了她好几遍了吧!
半见遂撂下筷子,咽了嘴里的东西道:“我去铺子里了。”小丫头将和孙秀珠见面的事,还有贾姨娘的事都说了,单单没说谢元仁那五百两银子。
“你当真要做这买卖?”
“嗯!”
“做生意就要担着风险,你可想好了?”谢元律又道。
“嗯!”半见点头应是。她早把什么都想好了,与其在国公府里温水煮青蛙慢慢被煮死,煮到年纪大了,或卖了,或配人户,不如用手里的钱,搏个机会,这就好比是大学毕业去打工,与其三十五岁被淘汰,不如用最好的年纪创业,也挣个自己做主。
“哥儿在这府里也还要受制于人,咱们现在可都大了,日后涉及到成家立业,分家分产,哥儿没依没靠的,若是什么都分不下呢?司马小姐的婚事也一样,哥儿到底不是国公爷的儿子,伟少爷尚且要为自己谋划一番,何况是哥儿你。”
“半见,我不用你帮我规划这些。”谢元律争辩道,话还没说完就被半见抢了先。
“我不是替哥儿你规划,我是替我自己,若是哪一日这国公府容不得我了?再没个安身立命的本事,那我要怎么办?人总是心里有了底,才不慌乱,才不会事事授人以柄,低人一等。”
谢元律定定的瞧着半见良久,张了张嘴却没说话。“哥儿你想说什么?”半见问道。
“没什么!”谢元律显然是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转而瞧着她的脸又道:“这么严重啊?那明日德大哥哥让我跟他出去,你怕是去不得了?”
“啊?去得去得?要去哪呀?”
“不知道。”摸了摸半见的头。“吃吧!明儿带你去就知道了。”
半见的脸第二日便肿了起来,嘴唇里的伤口连带着左边的脸高高耸起,硬邦邦的眼睛几乎挤没了缝隙。谢元律一大早蹙着眉头看她,竟也不厚道的笑了。还以为半见这副鬼样子是说什么都不愿意出门了,谁知人醒了一问,她居然就应了。
“你还能出去呢?”
“能啊!能。”嘴巴肿得半见说话也有些口齿不清,迷迷糊糊的坐起了身子,独眼龙一样撑开右边的眼睛道:“哥儿你给我五分钟,我马上就醒了。”
“行,什么五什么,我怎么给你?”谢元律坐在炕沿上,扶着那丫头摇摇欲坠的身子,只见她头往前一低,切在自己身上又睡着了。
春蒐前围场的情况总是要提前了解的,谢元英也要跟着去,想来德少爷大约也觉得提前熟悉围场的情况,家中的兄弟姊妹也好事先有所准备。英姑娘一见半见的脸,笑得咯咯咯的没完,连从来是不苟言笑的谢元德也忍不住了。
“笑吧!笑吧!给哥儿姑娘们当个笑料也不冤枉,摔得很值呀!”半见自嘲着道,也跟着笑了起来,高高耸起的皮肉彻底压缩了眼睛的地盘,这把算是真的滑稽了。
春蒐的猎场在老庄原本的那条峡谷下面,这地方半见之前在老庄的时候总能看见。火山爆发改变了此地许多原本的地貌,只是到底离着火山有些远,影响远没有另一侧的水庄那边那么大。
半见坐在谢元英的马背上,德少爷先去校场点了一队人马,从校场出来时,与司马将军说了两句话。
“什么?司马小姐也跟着去?”谢元英颇感意外的问道。“司马小姐人也在这儿?”
“嗯?嗯!”谢元德道:“想是你也来了吧!他们兄妹俩也都去。”
半见隐隐有种预感,这怕是司马桢想颠颠少爷的斤两,给小婴姑娘把把关,才特意伙着德少爷,攒了这一局吧!小丫头摸不吭声的趴在英姑娘的后面抿嘴乐着,一扭头,碰上少爷的眸子,他竟扭头躲开了。
“我咋感觉让人给利用了呢?”谢元英一马当先,带着半见先跑了老远,后面人的马蹄声都听不见了才道。
“看样子是啊。”半见遂笑了笑。
“你都不生气?”谢元英小声问道。
“生什么气?人家本来也没想带着姑娘呀!不是姑娘硬要来的吗?”
“对,是我要来的,可是我也不知道他们。但是半见,你不喜欢元律吗?”谢元英又问,马儿竟突然走得慢了,沙沙沙马蹄趟过青草的声音听得人脊背发凉。
远远的半见能看见那边的三个人,司马小婴和谢元律走在两队人的后面,有说有笑的样子,男子长身立马,身后跟着裙摆飘逸的姑娘,好不漂亮。“喜欢吧!哥儿他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