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那是你母亲？”细细捋一捋这言拙儒不就是中山伯嫡世子，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啊，那姜老头竟是他姥爷，难怪见天带着这小子。

半见还是第一次见到言拙儒的母亲，上下打量这母子，中山伯夫人钱氏，竟然与言拙儒互相成男女版，像得吓人。

到底是伯爵贵妇，那中山伯夫人却并不似城中贵妇那般绫罗绸缎，穿着很是简朴的，面色微红，面堂宽阔，大约三十七八岁的样子，真的很像庄子里的大妈。

头上没有半只珠翠钗环，只簪了一只玉的，别住了包着头发的方巾，两鬓的发丝也梳得极是饱满光滑，想来不是她寻常的样子，常有些不舒坦似的摸了摸鬓角。

“你是花钱雇来的吧？”半见故意调侃道。

“半见你可莫要玩笑了，母亲如何能雇得？”言拙儒遂嗔怪着拉长了脸，压低了声音又道：“那日你不是见了我吗？薇姑娘是个好姑娘，我虽未与她提过，可不该让她妄担了罪名。”

半见盯着言拙儒也没料到他竟如此坦荡，那日的事儿在她心里翻转揣度了这样久，也没敢开口问上一句，他竟随随便便就道了出来：“你跟她说了你要来向她求爱？”

“哎！半见你可不能这么说，那是要坏了薇姑娘名节的，我是让母亲来斡旋斡旋，薇姑娘的态度我怎么会知道，好在无论态度如何，我先表了态，总不至于她失了颜面。”言拙儒道，大大方方，坦坦荡荡。

半见遂盯着言拙儒的眸子良久，竟真有这般坦诚的男子，便又道：“那你怎么和薇姑娘在里面……”

谢元律不明就里，遂也问道：“薇姐姐怎么了？”看了看言拙儒，又看了看半见，两人却都没理他。

“薇姑娘不出众，诗书平平，相貌又有些圆润，芙小姐蓉小姐一句话半句话的讥讽，她表面上不在意，心里还是难过的，那日她躲进那院子里哭了，我不过是刚巧撞见了，与她聊了一会儿，谁知道那么巧，你也进来了。”

“那你可知……”

还没等半见把话问完，言拙儒赶忙先道：“这个我真不知道，你进来的时候，薇姑娘怕被人看见，我俩就躲了起来，后来那个人隔着高高的蒿草，什么也没看见，总之你出去了我俩也没敢乱动，我听见有翻墙的声音时，见是一个女人的裙角，男的显然已经翻出去了。”

“那女的是谁？”

“不知道，不过穿得是谢府下人的衣裳。”言拙儒道。

“那你可见着萍姑娘和谁在院子里了。”半见遂道。

“萍姑娘。”言拙儒大惊，他竟然不知道里面还有谢元萍，半见愣愣的不知道如何搪塞的好。“萍姑娘在里面吗？我不知道呀！那我得让母亲抓紧点，莫要再耽搁的好。”

“你不会看不起薇姑娘吧！若是那样，你不提也罢。”半见又道。

“来了就是来提亲的，薇姑娘是薇姑娘，与谢家的姑娘无关。”言拙儒道，眸子瞟了一眼五姑娘的院子。“我与母亲说了，薇小姐是个善良单纯的姑娘，这样的女子，合该一辈子不见风雨最好。”

当晚蓉小姐的院子里便又开始碎碟子砸碗了。也难怪她气，她便是那步步盘算，步步不走点了。

都是三爷的亲生女儿，她可好歹占着个嫡出，况且言拙儒在韩山苑住了这么久，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还以为是个小厮，没想到竟是一方诸侯一般的中山伯嫡世子，她便是不想要他，也总不该他看上别人才是。

头一日，半见还告诉谢元律，且得摔上一阵子，没想到第二日，蓉小姐就不摔了，一大早便梳洗停当去了郡主夫人那边，至于说了什么，总也是不知道的。

反正回来时蓉小姐是哭过了的，那一晚还真是消停，一点声息也没有，便是第二天，隔壁院子里也全没有半点声响，活像是空了一样。

一早跟谢元律从小院出来往书塾走，半见见蓉小姐的婢女桂花也急匆匆的往外走，见了她和律少爷头都不敢抬起，脚下的步子飞快。待到半见从书塾那边返回来，桂花带着大奶奶刚进了蓉小姐的院子。

“半见你猜，你说得一般都准。”小喜笃定的道，手狠狠的拍在桌子上。“咱们韩山苑的脸都让这硬赖着的嫡小姐给丢尽了。”

“小喜姐姐，你小声点。”蔻稍赶忙拦道。

当姑娘有姑娘要争的命数，蓉姑娘的为难，当丫头的怎么能懂？

小喜和蔻梢窝在院子里不是这个小姐的趣事，就是那个奶奶的旧闻，丫头之间哪一个少爷的同房抬了妾侍才是顶要紧的，这会最热闹的话题原本还是仁少爷院子里的姐姐谁能留下，转眼就被蓉小姐抢了风头。

“那院捂得真严，咱们这样近，竟一点风声都没有。”小喜喃喃自语，眼神一刻不停的瞟着隔壁院子里。

“姐姐们的都可谨慎了，桂花姐姐都半句不肯提。”小蔻梢本就是从隔壁院子里出来的，竟也一句有用的消息也没听说。她跟着小喜的日子实在是太久了，那模样活脱就是另一个小喜。

下人间的八卦总是一阵一阵的，很像是娱乐圈，常有新鲜的热搜替代旧的。没几日的功夫，便走哪都是蓉小姐的那点密事，且还一人一个版本，说得都严丝合缝，细枝末节也能滴水不漏，就好像是亲眼见得一样。

“芙姑娘最是傲气了，可惜呀！当姑娘傲有什么用，到了夫家郎君给不给脸面是她傲不傲气能定得的？到那时候要还傲气得出来，我就服气她。”

隔壁屋里的甜枣最近是被嫌弃了，现在她主子眼里最当红的丫头是桂花，甜枣倒也不纠结，摇身一变就是黑粉儿，听说她打第一日斥候这蓉小姐开始，便就最厌烦自己的主子。

“谁要你服气，人家咋都是当姑娘的，是国公爷的亲闺女，这府里的庶出小姐，哪个有她尊贵，你还好意思服气她，你也配。”小喜说话最是一针见血，却说得句句在理，便是甜枣也不得不讪讪的咽下。

“我反正是不指望的，等蓉姑娘出了门子，或者，我到了年纪，这国公府我一天也不带多呆的，转身我就走。”

“那若蓉姑娘嫁了，要你去陪嫁呢？”蔻梢问道。

“谁要跟着她去？她就算嫁到天上，我也不跟她去，那是个什么玩应儿，自己的爹妈就跟那院呢！她到好，非要来这院认个死头的，整天抽了风似的琢磨攀高枝，还以为她样样能跟英小姐比呢！她也配。”

甜枣掐掉手里的菜根扔进草丛里，可见是愤恨的，却被蔻梢拍了一巴掌在手臂上，也知道这话是不得说的，赶忙垂下眸子，不自在的晃了晃。

“便是三姑娘我都可怜她嫁了个不冲心的，好歹那杜公子人才品貌都是最出挑的，只是家里落了下乘。哼，咋也没个花天酒地的，仁哥儿那样的，孙家的那样好的姻缘，咋不轮到我那位主子呢，真是老天不开眼。”

甜枣这几句话说得半见后脊梁生风，一准跟姑娘穿一条裤子似的，这会竟有这么大的怨恨。蔻稍和小喜也面面相觑，不置可否，便听甜枣又道：“你们就看吧！癞瓜生不出好瓤来。”

果然生不出好瓤，也不知道是咋了，第二天蓉姑娘便去跪祠堂了。

郡主好像全没看见一般，跪就跪她的，只让嬷嬷按时送些吃的，蓉姑娘开始还不吃，后来也就扛不住了，一天三顿，顿顿在祖宗面前，香臭主打一个囫囵吞枣，关键是架在祠堂里了，这回想回来不去，反倒下不得脸面了。

郡主也算是倒开了空闲，转眼把苗头对准了谢元律了。

“元律觉得那司马小姐如何？”郡主奶奶坐在正位上，到不似多郑重的道，但她到底是郡主，这话郑不郑重也是重了。

“大伯母莫要误会，司马小姐侄儿只见过一次，不很熟悉。”

“我听元德说，那日宴上，你和那司马小姐聊了良久，难道不好？”郡主又道，着意的看着谢元律的反应。

“司马小姐自然是好，也只是请教我那炉子的事，没说什么旁的。”谢元律道，他倒是坦荡的，说得郡主嘴角的笑渐渐收敛。

“大伯母不是怪你，若是司马小姐好，大伯母便替你去司马家定了这事儿呢？”郡主又问道。

“大伯母莫要……”谢元律刚要说话，便见着半见拉了下他的袖子，少年却也不理。“司马小姐和侄儿只是见过面，并没有男女之情，大伯母误会了，与姑娘家名声有损。”

“哦！”郡主点了点头，脸上的失望且是明显的，男女之事允不允的不在言语，可她也看得出来，谢元律是半点心思也没有。可能郡主也不在乎谢元律是不是真的娶谁，只是女人惯爱撮合男女婚配的毛病，自古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