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莫要见怪，这是我的女儿，才半岁大，她许是睡醒了。”

难怪是一股子奶香味，半见遂有些发傻，好半天的才又回过神来，见孙绣娘如何都哄不好孩子，那小家伙从嘤咛很快就放生啼哭起来，莫不是要喂奶，赶忙要告辞便道：“那，那孙姐姐我就先走了。”

“没关系的，小孩子就是没睡舒坦，姑娘莫要着急，我还是给你看看这身衣裳吧。”

孙绣娘说着，把那婴孩又小心翼翼的放回竹筐里，示意半见抬起胳膊。小丫头前后转了个身，便听那孙绣娘问道：“姑娘可是十三岁？”她一边说着一边在半见的身后摆弄着什么？手轻得好似没有感觉。

“嗯？”但凡问起年纪，半见便有些不自信了，她今天说十五，明天说十六的，反正也说不准确。“我该有十五岁了吧？”

半见听孙绣娘轻声哼笑道：“那姑娘这身形可不像。”后又转回前面，低头在那腰间摆弄着什么，遂站起身来道：“姑娘再看看，可还合身。”

“啊？”半见撑着胳膊，竟也不知道孙绣娘做了什么？只扯了下腰身，发现那衣裳确实是更合身了。

其实原本半见也没觉得哪里不妥，可经过孙绣娘的手，腰间似乎真就更加平整了，正正好好的且还不紧，行动也自如不拖沓。孙绣娘又在她袖子上扯下了一条线来，肩膀原也不觉得宽大，这会反而恰到好处，眨眼功夫，这原本也没有不妥的衣裳，不知为何就更妥帖了。

“孙姐姐？您……这是做了什么？”这绣娘甚至连个剪刀和针线都没拿过，但半见的衣裳确实是更合身了。腰间的收口仍旧严丝合缝的，全没有改过的痕迹，好像换了一身新的。

“也没什么，小把戏罢了，我做的衣裳根据身形可以调节一些，只要身高体型没有太大的差异，一般是不需要针线再改的。姑娘这身量确实有些太瘦了，十三岁尚还有欠，十五岁真的就……还是要多吃一些。”

“姐姐这样好的手艺，如何不自己开间铺子？”

半见从不在意衣裳是肥了还是瘦了，但凡舒坦她就觉得好，可这抽两根线就改好一件衣裳的本事，她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这是改了哪里了？

“我这哪里有银子开铺子，况且买卖也不是那样容易做的。锦绣阁再慢，再店大欺客，到底名声在外。不瞒姑娘，家夫原本就是做布行生意的，奈何算不过那些地道的商人，也就是糊口。现在做些活计养活我们姐弟三人也就过了，不想那些个。”

半见从里屋出门时，才见小山还坐在门口，扭头一见半见要走，那小子很是不痛快的崛起嘴来，一路跟在半见的身后，碎碎念的直送她到大门口。

出大门正好看见拉她来这的老汉连着那辆破车还蹲在那边的墙根下面。老汉见半见出来，赶忙的站起身来，人显得手足无措的，笑道：“姑娘我还拉你出去吧！”

“老伯您怎么没走？”半见颇是意外，便是老伯不说，她心里也大致明白了，遂甚是感激。

“哎！这里哪里有人坐得起车，我寻思您出来怕是找不到拉脚的，这走出去得挺远呢！”

“哦！”半见看了看看不到尽头的小路，天色已经不早了，再过一会太阳怕是就要没了，且不说远不远的，她进来的路都有些记不得了，便又上了那老头的车。

“姑娘去哪里？天不早了，我尽快送您回去。”

“宁国公府。”半见若有所思的答道，又想起那姐弟的屋子里，好似并没有更多的人住着了。

“老伯，您这样等我不耽误您的生意吗？”

“还行，也不常有人用我，年纪大了嘛！不比年轻人，便是回去也接不到什么活了，况且您给我的车钱太多了，我若是走了，心里也不舒坦。”

“千万可别不舒坦了。”半见讪笑着道。“那您怎么还拉车呀！”

“哎！怪我，老伴跟我操心早年间就病倒了，跟炕上躺了快十年了，家里有点钱也都败霍光了，不赚点，连饭都吃不起。”赶车老伯越说越沉重了。“身上若无千斤担，何必拿命换金银呐！”

半见听这老伯的话，突然感觉自己这辈子的命也算是好的，好歹她现在在国公府里，不但吃穿不愁，且还赚着月钱。谢元律带自己太好，蔻梢小喜都当她是主子一般照顾，想来做通房的，她也算是一等一的日子了。

前面巷子正好转了个弯，老伯慢了下来，半见在车里感觉是转过来了，车却突然就停了。

“前面怎么了？”

半见隔着车轿听得不太真切，遂撩开轿帘子，就见只能过一辆马车的窄巷里，真的就有一辆马车，把那窄小的巷子站得满满的。

“这怎么进了辆这么大的马车呀！”赶车老伯嗫嚅着道，就要往回退，半见却一眼看见了对面赶车的人。

“杨青松。”那驾车的不正是杨青松吗？半见话音刚落，马车帘子挑起，果然出来的人便是谢元律。

少爷脸色青白一怔，见半见眼眶遂红了起来。半见心口一紧，赶忙跳下驴车，被那迎上来的少年一把掐住了胳膊，薅着往马车上走。

“老伯我没事儿了，您不用送我了，那个……”半见刚想说给钱的事，便听那老伯连说不用不用，驴车便踢踢踏踏的走了。

小丫头被塞进车里，谢元律也坐了进来，一屁股坐在身侧，胳膊几乎搭在她的身前，像是把她挤在车厢的一角，憋得人难受。

“回去，青松。”谢元律吼道，一股子火气吓得半见一激灵。

小丫头当然知道自己不应该，伸手去拉谢元律的胳膊，却被那少年啪一下拍掉了，遂道：“哥儿这叫冷暴力。”

待赶回国公府门前时，门房上已经长了灯了。谢元律跳下马车也不等半见，几步迈进府里。

“半见你咋也不叫上我呢？少爷也不至于这么生气了，饭都没吃，一直跟院里等着你，见你不回来，我都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嗨！”杨青松旋即一声叹息，叹得半见也愧疚是自己不好，一走大半天，连个消息也没留下，便莫不吭声的低头听着教训。

杨青松收起脚踏，跳上车把马车赶去车房，临走没忘叮嘱半见：“你赶快回去吧！今儿少爷都要急死了，还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你道是哄哄他呀。”

半见也说不上五味杂陈，她虽不应该，却也不觉得自己有多错，又觉得少爷到也是对的，一股子怨气堵得人极不痛快。见杨青松绕去后院，扭身堪堪跨上台阶，便见着一辆马车也在国公府门前停下。

马车眼见得很是不寻常，高头大马，车架是又长有宽，便是国公府里贵人出行也鲜少用这样的马车，想是来府中的贵人，便侧步立于大门一侧，微微扭头瞧那车架上下来一名女子。

女子一身华服那是雍容富贵，蕈紫色一见便不是寻常女子可穿的颜色，半见遂赶忙低下头来，心说莫不是哪个皇室贵女，怎这么晚了还来府中？正琢磨着不敢抬头之时，就听见一女子叫她：“半见。”

小丫头遂一抬头道：“是。”方看见那马车上堪堪下来的女子，脚还没落地，脸上遂绽开灿烂的笑来。

“锦娘。”

李锦娘眼见是激动的，气息且有些不匀，疾步朝着半见走来，还没走出两步，一男子欢悦着从国公府里跑了出来。

“锦娘，你，你回来了？”

谢元伟疾步跑过半见面前，迎上李锦娘才生生刹住步子，险险收了抱她入怀的手臂。半见远远的看着李锦娘尴尬的收回落在自己身上的眸光，对上谢元伟道：“见过谢公子，锦娘回来了。”

田姨娘此时也迎了出来，偏偏还搀扶着李锦娘的小娘，几步来到那姑娘的面前。半见并未吭声便默默地走进国公府的大门，回头看了看李锦娘母女相见的激动场面。心里也是痛快的，总算是回来了，回来了便好，回来便好。

晚饭过后，李锦娘和小娘来了韩山苑里。胡嬷嬷难得热泪盈眶的出来，见了李锦娘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不知道为何两人的情绪突然就不受控制起来，方抱头痛哭，看得半见是一头雾水。

一群人的情绪宣泄完了，方才轮到半见，她偏是个不露声色的，人人都激动不已，她反倒有些激动不起来了。

“他说心悦于我。”李锦娘方道，到好像是要跟男朋友坦白，要提分手。

两个姑娘在廊下坐定，就像李锦娘刚来谢府时那样。“锦娘，我并不是那多事之人，可是伟少爷他，或者你可以再看看。”半见道。她不觉得谢元伟是那恶人，却也绝谈不上好人，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就是觉得与他亲近不了。

“嗯！他带我极好，还没去鸠城时，他便说过，想告诉所有人，他心悦我。”李锦娘小女子般越说声音越小，喃喃的仿若嘟囔，面颊飘上一层淡淡的红云，人却还是端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