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他妈的，见天的九死一生，这日子真他妈没法过了。

半见遂拉了拉袄领子，跪倒在英姑娘面前道：“姑娘，对不住了。”不带谢元英反应过来，转身又跪在谢元德面前道：“今日之事看似凶险，实则不然。”

“不然，行，你说说怎么个不然。”

“且不论事情当真如何，偏偏就是如今的状态来看，与我谢府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首先。若是此事不利，这般严重的殴打公主事件，难不成皇宫里还能不知道？怕是不会吧！那既然知道，该处置的，早就处置了，这会还不处置，那便是没有处置。”

谢元德拿着茶杯刚呷一口，听那小丫头这么说，也是眼前一亮。此时上面没有处置他确是早先便知道的，可家里也只告诉了长辈知道，这小丫头竟然能猜中，到叫他没有想到。

“既然没有处置，那便是最好的结果，其一，没有处置定有原因，皇家那边的太子和公主回去自然是要原原本本的说个详细的，公主定是不愿意放过英姑娘，那这会不处置，只可能是太子又在皇帝皇后面前帮了咱们。”半见又道。

虽居高临下，谢元德此时也不得不另眼看这骨瘦如柴面如菜色的小女婢了。

“太子殿下不是皇后娘娘所出，那宫中的情形也定然是两人一个战队，还有谁占的谢家，不言而喻了。”

闻此言谢元德遂一脸的郑重了，这一点他道是没有想到。

太子帮了谢家不难猜到，马场上摆明的立场已经很鲜明了。安宁公主可是皇后娘娘亲生的，受了这般委屈皇后也绝不可能毫无怨怼，若是还能达到平衡，且不处置下来……皇帝的态度，他居然没有细想过。

“若是没有今日之事，太子殿下便是挑人来交，也不见得准能挑上谢家，可既然有了这层关系，那感谢和拜会必然是不能少的，谢家也算是有了人情落在太子殿下手上。”

“那又如何。”谢元德道，一个人情还是太子卖来的，并不算什么大胜算。

“所谓礼尚往来，自古用人，若想用得舒心惬意，不需防备，不外乎有恩，亦或者……”半见头压得更低了，再说透亮就真该死了。

有了错处太子殿下施了恩德，谢家自然是要感恩戴德，若此时表现出惶恐和忠心，太子自然会更信一层。猎人嘛！总要以猎物的方式出现，能让猎物放松了警惕才好。

话说得太多了，天命不永。谢元德其人，不可能想不明白这层意思。若是这还听不懂，她便是掰开了揉碎了，编个公式给他，他也明白不了。半见信得过他谢元德不是个糊涂之人，定然能抵过今日的错处。

只是英姑娘呢？也不知道这恩德如何来还，怕是要对不起她了，不该连累姑娘惹火上身。

翌日郡主便带着英七小姐入宫请罪去了，德少爷自然脱不得干系，母子三人同行。半见一直没有机会见上英小姐一面，想是祸事从她这起的，现如今也是不招人眼的最好。

所谓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一个跑字，保命乃上上之计，半见乖得像是看门的小狗，就跟院里一蹲，跟着小喜学了两天的绣花，绣得脖颈生疼。

当日回府来，英小姐便又被关了起来，真是流年不利，没怎么着被关了大半年了，想来能回来便是皇家那边的关口算是彻彻底底的过了，关就关吧。

半见确实想去看看她，但她不敢，德大少爷越是听了她的话，她越不敢。

三日后谢府的飞奴又出发了，不用猜定是去了西北边陲。

谢元德大体是要寻寻国公爷的意思，前日他去太子府拜会的事，也是跟二爷研究了半宿的，不好过分攀附了，还是托了母亲同去，这少年是个稳妥的，一句交际容易，怎么个交法却不简单了。

这一次马会，蓉五小姐回府便病了。一病不起，不吃不喝，缠绵卧榻三天下来，瘦得下不得床，见不了人了。

郡主夫人来看过几次，请了好些个郎中来，也是不管用。药也吃不下，饭也吃不下，见天的泪眼低垂着，闷闷的不大说话。

头晌去太医院请了上次给仁少爷瞧病的太医齐大人，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说让小姐放宽心，莫要钻那牛角尖了，一句蒸不熟，煮不烂的怪话。

“齐太医，我家侄女这是怎么了？”

“也没什么，只是小姐淤积于胸，不大通畅。”太医边收拾医药匣子，边道。

“是胃肠不爽利？”

“回郡主夫人，与胃肠没什么关系，您大可放心，心情不舒畅罢了。或可问问小姐，她若有什么心事，或者说出来，人也就通畅了。”

心事？蓉五小姐的心事哪是可与人说的，半见抿嘴偷笑了，她的心事就是看不得别人比自己强，受不了呗！这话难不成还能跟谁说了，可不就是得见天的哭了？

郡主见天的来看，半见还断定她永远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了，却万万没想到不出三天，蓉小姐的病因便就找到了，那怕是她心里想的，不说出来必然是办不了了。

“大伯母，蓉儿得见将军，来日蓉儿出家也罢！青灯古佛也好，或者就这样去了，此生也无憾了。”谢元蓉只穿了一身里衣，身子弱得几乎撑不起了，跪在郡主夫人脚前，细软无力的手指牵着郡主的衣角，说起可怜，人人不及她蓉五姑娘。

“您就别为蓉儿操心了，就让蓉儿在这屋子里悄悄的，自生自灭了吧！”

哎！对，就得哭。半见听着那姑娘抽抽搭搭的哭声，遂蹙起眉头，越发的厌弃了。

若不是蓉小姐病得起不得身，谢元律可能这辈子也不知道那日救他的人，便是赫赫威名的定远大将军王衍。也是当时事出紧急，救了他那人又转身策马往回赶，谢元律现在想想都没看清那人的摸样。只早便听过关于他的盛传，说是样貌堪比卫玠潘安，武可睥子龙吕布，又是霍去病一样的少年将军，单骑入敌百里，浴血而归。

“蓉儿，他偏是不可攀附的，你莫要钻那牛角尖呀！”郡主常年不开化的脸，竟也有了神采，堆得是满脸的焦切。

“他都快二十了，从未听闻接触过什么女色，身边打小也没个女使丫鬟，不仅如此，也不接受指婚，常年边疆驻守，十三岁便带兵上阵杀敌，杀人就没眨过眼。咱且不论这些，你看家中能与他身份匹配的，也只有英儿国公府嫡小姐的身份，或可堪堪攀附，可便是我的英儿，若非要说给他做个侧妃，也是说得过的，蓉儿你这个身份，又……哎。”

做大伯母可见得为难，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闺女，这些话她本不欲直说的，说到这般地步也不得不留了半句，还以为那蓉小姐能懂，谁知道她真的懂了。

“我愿意的，大伯母我愿意的。”

“不是，蓉儿，不是你愿不愿意，你如今是国公府四爷的嫡长女，怎么能与人为妾。”

“您不是说七妹妹不……”蓉小姐脱口而出，遂发觉不妥，又打住了转而道：“他是太子的堂兄，皇帝的亲侄儿，难道也不行吗？”

郡主遂长出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你若真要如此，便不能要这嫡女的身份了。”

“那蓉儿愿意不要这嫡女的身份。”

“你……”郡主气得一句话没说完，甩下袖子，方甩开了谢元蓉，她便扑倒在地上，哭得愈发伤心了。“嫡女身份启是你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的，族谱里已经写了你的名字了，你还要出尔反尔吗？”

谢元蓉遂推开来扶自己的婢女甜枣，磕头点地道：“大伯母，求您成全蓉儿了吧，蓉儿愿意的，做侧妃也好，做侍妾也好，总之蓉儿愿意……”

郡主夫人气得从蓉小姐的院子里冲了出来，半见还是头一次见她走路时，头上的步摇也晃来晃去，便是英姑娘打公主时，她也不曾乱了的衣襟，被脚下踢得几乎飞了起来。

“夫人生了大气了。”半见扯了扯少爷的衣襟。

“嗯！”谢元律点头应道，遂两人掩好了自家院门，躲回屋里去了。

同安城解禁半月有余，连派出去守着鸠城的士兵都撤回了不少，同日还听说皇帝新封了一位襄阳县主。虽是县主，却用了襄阳的名号，且食邑鸠城极其西边的翻城以及周遭无主的庄户，明显是高于县主级别的赏赐，还在皇城西边赏了这县主一座府邸，遂面积不大，却是上好的位置，离着皇宫比谢府更近一些。

半见大体猜测那便是李锦娘，可自打她去了鸠城，至此也还没回来。皇城解了封禁多日，石青也不曾入城，想来还是怕残留下的瘟疫传入国公府来，便是董衙内那边，也不过是装了大蒜素就走，从不逗留。

西市口的府邸，半见看了又看，心里仍旧坠坠的不安。

“姑娘怎么过来了？”董衙内堪堪从外院进得堂来，方用帕子遮住脸上。几日不见，董衙内面堂黑了些许，人也似乎消瘦了些，想来是连日操劳。

“衙内有心了。”半见微微笑道：“衙内可有什么鸠城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