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光无限,院子里玉兰树上几只小鸟叽叽喳喳,窗下的绿蕊收拾好了几个包袱,使唤小太监们拿出去放在马车上,才有空歇下来倒了杯水喝。
想了想还是担忧几个奴才笨手笨脚的,万一把大阿哥的东西弄坏了那可不好,端到嘴边的茶盏还是又放了下来,起身跑出去盯着。
等东西都规整好了才放心的回到院子内,正进了院门,就瞧见王爷和大阿哥立在廊下。
她脸色一喜,赶紧上前。
“王爷,大阿哥,行李都收拾好了。时辰也差不多了,咱们可以出发了。”
弘历点了点头,垂下眼眸看着高不过腰间的永璜,他眼眸中闪过一丝怜惜。
“你额娘走了,阿玛便把你送进宫中交给你阿嬷抚养你,你可怪罪阿玛?”
立在阶梯下的绿蕊闻言,立即担忧的看着大阿哥,双手紧张的交握在一起,生怕小孩子回答的不好惹了王爷厌弃。
永璜的小脸瘦了一圈,相比从前到是多了几分稳重,他摇了摇头,一双眼眸包含濡慕望着弘历。
“儿子怎么会怪罪阿玛,额娘离开前,就交代了儿子,儿子是阿玛的孩子,无论阿玛做什么,都是为了儿子考虑,额娘说了,她走后,儿子还要好生孝敬阿玛,照顾阿玛,儿子听额娘的话。”
“阿玛把儿子送到阿嬷身边,也是为了儿子好,儿子明白。”
小孩子清朗的声音回荡在院里,他说的时候,眼眶都红了一圈,默默的擦了擦自己的眼泪,一小子就长大了不少。
弘历摸了摸永璜的头,伸出手示意永璜放上来,并叮嘱道。
“走吧,进了宫就不要时常哭泣了,要听阿嬷的话,阿玛进宫也会时常来看望你的。”
宫中不比王府,贵人们虽会因他幼年失母,多几分怜惜,可要是时常作这悲伤的模样,久而久之,便会觉得晦气。
永璜可能不太明白阿玛的意思,可心中对阿玛的敬重还是让他点了点头,随后回首望了望乞巧阁的牌匾,短暂的看了两眼后,便牵着弘历的手走了出去。
一行人走出了廊下,绕过了花园,穿过了花厅,正要出大门时,就发现等候在外面的马车前,有几人正在说些什么。
绿蕊眼尖,语气不好的说道:“那不是陈格格房中的小宁子吗?他在干什么?”
因陈妩不愿意抚养大阿哥的事情,绿蕊便恨上她了,明明当时答应好了她家格格,会照顾大阿哥的,可谁知道人才刚走,她便反了口,真是个出尔反尔的小人!
辛得她家大阿哥得王爷怜惜,送进宫中交由熹贵妃娘娘抚养,那是大阿哥的亲生祖母,自然会好生照料大阿哥。
可不妨绿蕊把玉酥轩中的人视为仇敌。
“奴婢这就去问问他在大阿哥的马车前是要干什么事?”
说着便要气势冲冲的走过去。
弘历停下了脚步。偏头看了她一眼,冷冷的视线让绿蕊一惊,顿时呆呆立在了原地不敢动弹。
这一时间古怪的氛围让永璜惊觉,他望了望不远处的小太监,又抬起头来看了看阿玛面无表情的神情,默默不语。
一直默默跟随在后边的陈进忠会意,上前一步,片刻后,便带着小宁子走了过来。
小宁子抬头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弘历,随后便恭敬跪在地上,以头磕地。
“启禀王爷,奴才奉了我家格格的命令,来给大阿哥送些东西。”
送东西?弘历看了看旁边宫人手上的提着的篮子。
陈进忠上前一步,揭开了帘子,只见篮子摆放着几包点心,还有几身素净的衣衫,颜色虽淡雅,但也绣了繁复的花纹,看着简单又贵气。
弘历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些东西都是她的手笔,陈氏的女红向来都是不错,毕竟他的房中,也有不少她亲自绣的东西。
除开这几样东西外,还有一青色的缠枝梨花玉锦香囊。
陈进忠打开香囊,只见里面是几块沉甸甸的金子和一把小碎银子。
“这...”陈进忠望了望手中的银两,略带些犹疑的看了看王爷。
一旁的小宁子磕头回道:“我家格格知道今日大阿哥就要进宫了,想着亲手做了一些点心和衣衫,还备了些银两,格格让我给大阿哥带句话,人的死亡并不是终结,被人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亡,只要世上有人牵挂着,她就一直活在我们的生命之中,希望大阿哥带着富察格格的殷殷期盼,好生活下去。”
弘历眼眸微闪,被人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亡。
她这是借机给他传话吗?
永璜眼中光彩连连,默默听罢,一张小脸严肃的很,他沉思了片刻,随后抬头对弘历道:“阿玛,陈庶母禁足的时间已经满三个月了,听下人说您也没去瞧瞧,陈庶母到现在也不敢出屋子。”
三个月的禁足时间已经过了,富察冉烟的丧仪也早早就结束了,可弘历就好像忘记了陈氏这个人一般,不说解了他的禁足,便是提也不曾提起过。
如今府中最得宠爱的,是侧福晋高氏,和格格金氏。
陈氏好似在府中消失了一般。
“其实这段时日,陈庶母虽禁足在院子里,却时常给永璜送些东西来,永璜心中很是感激,也一直没有怪她的意思,况且她今日给永璜准备了这些好东西,你就被生陈庶母的气了,再说了,陈庶母这句话说的很好,永璜的心中要永远记得额娘,也并不想有人代替了额娘,或许在阿嬷身边,才是永璜最好的去处。”
弘历垂下眼睑,淡淡吩咐一旁的陈进忠,“陈氏的足先解了吧。”
说罢,牵着永璜直接上了马车,启程往宫中而去。
陈进忠立在原地,看着马车走远了,才垂眸看了看仍然跪在一旁的小宁子。
甩了甩衣袖转身往府中走去,“走吧,去玉酥轩。”
小宁子一张脸上满是笑意,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多谢公公,多谢公公,公公腿脚不好,奴才扶您走。”
...
玉酥轩内的碧纱橱里,陈妩正半窝在床上,手边一只玉瓶里摆放着一直梨花,她翻了一页手中的话本,不时又拿起小案上摆放的饽饽轻轻的咬上一口。
一旁的绿沁坐在圆凳上,面前摆放着一紫色的楠木匣子,她一一清点着里面的数量,点完了以后,她又算了一遍。
“格格,除去今日给大阿哥的银两,还有前几次给二少爷送的银子,咱们现在可不丰裕了。”
至从格格被禁足了以来,院子里的吃喝拉撒虽还是有府中在管,可待遇到底还是差了一大截儿,格格若是想单独吃个什么东西,那可都是要使了银子去买的。
陈妩放下手中的书,这样的处境她早有预料了。
“现在还有多少钱?”
到底还是底子太薄的缘故,陈妩心中腹诽。
“格格今日给大阿哥的也太多了些,咱们还不知道何时能解禁,这一大半的银子都给了大阿哥,您往后想吃个什么,用点什么,都不方便。”
“他个小孩子孤零零到宫里去,用银钱的地方多的是,我到底是个大人,大不了就少吃点,少用点,也就无碍。”
绿沁听了她的话,眼底闪过淡淡的疑惑。
“格格,你尽然如此为大阿哥考虑,那为何又不愿意扶养大阿哥?”
为什么不愿意?陈妩也沉默,眼中似有稀碎的光般,让人捉摸不透。
可能是她不愿意承担扶养一个孩子的责任,或者是怕因为扶养这个孩子会打乱她现有平静的生活。
“或者格格是因为富察格格?”
绿沁思来想去,可能就只有这个原因,可能是她家格格对富察格格之前的事情心中有隔阂,所以才不愿意扶养大阿哥的。
陈妩摇了摇头,笑笑,“瞎猜些什么呢?你家格格我还年轻,如何能做好大阿哥的母亲呢?既然早知道自己胜任不了,一开始就该拒绝了,省下了许多麻烦。”
这具身体的年龄本来就还小,进王府之前才过了十五岁的生日,便要当一个五岁孩童的母亲,实在是有些让人接受不了。
绿沁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理由,不过格格还是对大阿哥太大方了些,毕竟以前富察格格可把王爷从我们院子里唤走过...”
“好了,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人死如灯灭,这些事就不计较了,再说了,这些事情与大阿哥这个孩子无关,到底是我失了诺,咱们以后若是有机会,还是要多照顾着些。”
“没了娘的孩子,惹人心疼。”
绿沁向来听话,她虽不大认同陈妩的说法,却也只是默默无语,并未出言反驳。
“格格,格格,陈公公来了?”
窗外传来青黛高声的呼喊,陈妩坐起身来,向窗外看去,果然见陈进忠走进了院子,身后还跟着一脸喜色的小宁子,玉酥轩内原来的下人都从侧房钻了出来。
这是陈妩被禁足以来,第一次有外人过来,来还是王爷身边的大太监陈公公,看来格格这足是被解了。
院内的下人脸上都带了兴奋之色,小声的三言两语交谈着。
陈妩心里早有预料,面上去未显露丝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