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重一下,月亮的选择权么……
孟倾湘和两个女孩分别时,还在回味这句话,以至于稀里糊涂地应了小妮的邀请,约定后日晚在酒吧一聚,一起听舒颖唱歌喝酒。
回民宿的路上,孟倾湘一直在琢磨,他的心被两个敞亮的女孩说动了些,但真实情况只有他自己知道——
湘西协管所和童话里城堡不同,它必破无疑,只是早晚的问题。
但舒颖有一段话却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他如此舍不得许聆云,万一许聆云也……舍不得自己呢?
孟倾湘越想越乱,迷迷瞪瞪间竟然走错了路,拐进了一个从未来过的小巷子。
待他反应过来,人已经站在一个空无一人的咖啡厅面前了,他愣了几秒,心道来都来了,推门走了进去。
行至内堂,孟倾湘发现这竟然是一家无人咖啡厅,里面所有的咖啡机都是自助的,往里走还有一整面让人眼花缭乱的DVD墙。
孟倾湘抽出一张查看,居然是一部海外大片的原版DVD,盒子后面还贴着一张标签——自助租借,租金一杯咖啡,押金1000,前台自助付款。
孟倾湘觉得好笑又新奇,这店主心也忒大了,一整墙的好东西,居然没人看管,且租金只要一杯咖啡,那不就是白送么?要不是还有押金,他几乎认定店主是个有钱没地方花,来旅游景点做慈善的小纨绔了。
孟倾湘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挑了几张经典的影片走到前台结账,惊讶地发现……一杯咖啡,居然是所有碟片的租金!
他决定坚持他最初的想法,这个店主还是在这做慈善,没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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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倾湘在咖啡店中精挑细选时,一个不速之客正在009号狱内,翘着二郎腿松弛地坐在沙发上,像端详珍品一般仔细端详着眼前人。
罗崇文甚少看到许聆云如此自然的一面,他苍白地坐在床边,发丝稍乱,一看便知是听到罗崇文来访才匆匆起身。
平常许聆云面对罗崇文,总是挺拔如松柏,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好,衣衫整洁,仿佛那道文人根骨就长在他的脊梁一般,眼下罗崇文突然到访,却窥见了许聆云如此鲜活的一面,愈发放大了罗崇文心中的痒意。
许聆云自从见过许聆风后,便一宿一宿地做噩梦,严重时甚至得由孟倾湘将他强行唤醒,他精神越发衰弱,没好气地问,“又来做什么,还没到日子。”
罗崇文一笑,“来看看你,顺便陪你过节。”
“过节?”许聆云眉心一皱,他连日未得休息,脑子已是几近混沌,待费劲想出今天的日子后,他脸色一沉,“谁要跟你过这劳什子节?滚。”
罗崇文对许聆云的嫌弃视若无睹,他起身走到许聆云跟前,近距离观察着他的脸色,言语间带了一丝心疼,“怎么我每次来看你,你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关你何事。”许聆云往身侧挪了半寸,脸撇过去不让罗崇文看,“你不来,我便好了。”
“呵。”罗崇文盯着许聆云那截颀长的侧颈,很轻地笑了笑,“你确定不干我的事?虽是你兄长惹的你,但我或多或少也有责任,来看你是理所当然。”
许聆云一怔,撇过头不敢置信地看向罗崇文,“他把所有事都告诉你了?”
罗崇文耸耸肩,“在他看来,我们二人是同一战壕的战友,共享信息是本职。”
许聆云气得头顶生烟,只觉五内郁结,胸口闷得快喘不过气来。
他不敢相信在他告诉兄长罗崇文的为人后,兄长依然选择了罔顾自己的处境,与小人互通有无。
“战友……呵,他把囚禁自己弟弟的恶魔当战友?”
许聆云冷笑一声,尖锐地反问道。
“别那么激动嘛……权当我胡诌,好么?”
罗崇文脸上维持着平和的笑,顺势坐在了许聆云身边,“他只是来质问我,既然上面并未降罪于你,为何还要囚禁你,是不是真的对你图谋不轨。”
许聆云脸色稍霁,眸中恨意却丝毫未散,“你怎么答?”
罗崇文嘴角微勾,突然起了捉弄许聆云的兴致,“想知道么?”
“想知道的话,今晚陪我过节,我就告诉你。”
许聆云脸色由阴转雨,他刚想斥责罗崇文的轻鄙,却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酒精味,“……你喝酒了?”
“鼻子真灵。中午在军部,和几位同僚聚了聚。”
罗崇文随性地松了松衣领,嘴角露出一丝迷离的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许聆云的唇,说出的话也比往常更轻佻,“可今天,我更想和你一道用餐,这毕竟是我们过的第一个七夕。”
许聆云突然觉得有些反胃,他强忍着恶心,克制道,“过节就不必了。我兄长既责问了你,又未在第一时间将我救出,想必是被你巧舌如簧说服了,问也是白问。”
“真聪明。”罗崇文眼角弯起来,眼神更加直白地审视着许聆云,“那再猜猜,我凭什么能说服冷手冷心的天才医生?”
“呵,无非是将我放出等同于放虎归山,湘西协管司的一切都会败露,届时群起攻之,会加速南京方面的败局,届时他也得被拉下水。”
许聆云巧妙避开了许聆风的机密要务,只谈二人的共同利益,“为今之计,你们只能将我困住,届时不管是劝降也好威胁也罢,许家两个儿子在你们手中,不怕上海商会不出手,我猜的没错吧。”
罗崇文自许聆云第一句话始便迸发出欣赏的目光,待许聆云说完,他抬起双手,郑重其事地为许聆云鼓掌。
掌声一下一下回荡在空旷的狱舍中,罗崇文忍不住感叹,“聆云,你真是……太聪明了。”
“有时我会想,你若空有这副皮囊,我还会不会如此钟情于你。”罗崇文自顾自鼓完掌便半倚在床头,用晦暗难明的眼神打量着许聆云,“以你的姿色,我自然还是会被你吸引,只是如今我更舍不得你的聪明,因为我确定,只有你这样的人才配站到我身边来。”
“站到你身边?”
许聆云强忍着不适,眼神如淬毒的箭狠戾地看向罗崇文,讥讽道,“我站到谁的身边都问心无愧,而你这样卑鄙的人,却不配站到我身边。”
“罗崇文,我劝你还是少说两句,让我好好清静几天,否则我现在就回绝你,反正我那个助纣为虐的兄长也不肯回头是岸,他是死是活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也不必为他考虑过多。”
罗崇文颔首一笑,那笑容不似开心,更像是被猫挠了一爪后的宠溺与无奈。
许聆云受不了与他同榻共坐太久,深呼吸两趟后便想起身,却被一只大手擎住胳膊,往回猛扯了一下。
他失去平衡,膝盖以上径直跌倒在床上。
“你——”
许聆云跌得头昏眼花之际,一个阴影笼了过来,慑人的威压迎面罩住了他,他下意识曲肘屈膝抵住那道阴影,却被欺压之人以更熟练的格斗术轻松化解。
“你……你放开我!”
许聆云的手腕被分开,狠狠桎梏在床头,他惊红了眼,愤怒地与那作祟之人对视,眼神中多了一丝决绝。
“罗崇文!如果你敢用强,我保证明天你见到的,一定是一具尸体!”
罗崇文居高临下地看着许聆云,脸上的笑容淡去,微蹙的眉反而显得有些委屈,“我夸了你这么久,你就不能说一句好话?”
“一年了,就算我养条狗,好吃好喝地喂了一年,也该给我摇尾巴了……为什么你的心肠这么硬?”
罗崇文靠得近了,嘴里那股酒气便显得越发浓重,许聆云知道他没法跟醉鬼讲道理,却克制不住反抗的本能,他手脚并用,边挣扎边反驳道,“区别就在于我是人,我不是一条狗!”
“从你囚禁我,圈养我的那一天起,便一切都不可能了,我们早就不可能了!”
“那你要我怎么样!!!”
罗崇文突然也来了一股邪气,他将膝盖抵进许聆云的双膝,激得许聆云拼命向上蹭,生怕他碰到自己的要害部位。
但罗崇文却将他双手交叉置于头顶,用狠劲死死地压制住,不让他有半丝挪动的空间。
“你那么激烈……文字那么的张扬跋扈……”
罗崇文的声音带了一丝悲切,“我若是光明正大地追求你,我的仕途就会被你毁于一旦,我的事业就会被你踩在脚下!你懂不懂!”
许聆云被他吼得一怔,挣扎的动作骤然停了。
“但我若是为你抛弃一切,你许聆云,上海滩许家的二公子,金尊玉贵的一个人……还会愿意低头,看我一眼吗?”
罗崇文眼带血丝,目眦欲裂,“我若不行这极端之举,我如何能有机会……你来教教我……”
许聆云至今才了解罗崇文的全部心路,他虽有千般话语驳斥,却知道眼下不是与罗崇文争辩的好时机。
他想起了008的潜逃计划,若是罗崇文今日被激得更怒,真的脱了绅士的皮强要了自己,那么自己必不可能苟且偷生。
但他身死事小,耽误了计划事大,唯今只有缓兵之计才能求一丝生路,为自己,也为监狱中近百个无辜的弟兄们。
想到此处,许聆云突然卸了力,装作被说动的样子看着罗崇文,“你……若是早点与我说这些,我们之间,未必会到今天这般田地。”
罗崇文眉心一松,手上的劲也松了些。
他用眼神描摹着许聆云那张令人痴醉的脸,从摄魂的桃花眼向下,一直到那张小巧的,苍白的薄唇。
他喉咙一动,哑声道,“现在知道,也不算晚。”
许聆云尝试着将手腕从那松垮的桎梏中抽脱出来,未果,他泄了气,知道此人没有那么好糊弄,于是耷拉着眼皮斟酌道,“你……你再许我些时间罢,让我好好考虑。”
罗崇文盯着许聆云一张一翳的唇,慢道,“最迟七日后。”
“好。”
还是上回的那个答复日期,许聆云暗忖,脑中疯狂闪回前几日查到的信息。
若他没记错,七日后是某个县城解放的日期,与湖南、凤凰并不相干,也不曾发生其他流血事件。
而孟倾湘告诉他,南京方面败走琉岛是两个月后的事了,那罗崇文为何非要选在那日?
是接到了什么命令,还是嗅到了什么危险气息,要提前撤离?
两厢沉默间,罗崇文已全然泄了劲,许聆云小心翼翼地将手抽出,一边思索事情一边留神观望他的反应,以免动作太大刺激了他。
谁料那双手只松出来一半,却又被罗崇文以更大的指力压了回来。
这一次,罗崇文放任整个身体的重量卸下,嘴里喃喃念叨道,“今日七夕,便让我亲一口,就一口,算我预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