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五十九分五十八秒,你还真是踩点小天才啊。”
一个忽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樊谷的思绪。
樊谷转头看向那个人,皱起了眉。
明明是温温柔柔的脸,却怎么看都很刺眼。
“甄静静,你为什么……”
要问的东西太多,一时反而不知从何开始。
那人笑着说道:
“我还是更喜欢以前的名字。你可以叫我甄妙言吗?”
樊谷果断回道:
“好的甄静静。”
她也不生气,只是说道:
“你有很多想问的,我也有很多想说的。要不,我们去乐器排练室说?这间医院的乐器排练室环境可好了。”
很好,这下樊谷要问的问题又多了一个。
一个医院为啥会有乐器排练室啊?
跟着甄妙言来到8楼的乐器排练室之后,樊谷制止了她要关门的手:
“你要是不愿意开着门说,我就不听了。”
她又笑了。
“你该不会怕我利用主场优势谋害你吧?戒备心还是这么强啊。”
樊谷没好气地说道:
“别装得好像跟我很熟,要说什么就快点说。”
甄妙言径自坐在一把金色的软椅上,看着依然靠门站着,满脸敌意的樊谷,却好像跟老友交谈一样,悠然地说道:
“你很喜欢看各种传说吧?我也很喜欢。可是,我最喜欢的,还是主角历经考验,获得奖励的冒险传说。每次看都觉得心潮澎湃。”
“不过,每当看到那样的传说,我并不是把自己代入主角,而是把自己当成设置考验的人。”
“我一直会想,如果那样的考验发生在具有矛盾特质的主角身上,故事肯定会更有趣吧?无法预料的剧情走向,充满张力的内在冲突,是人格单纯的主角无法实现的。”
“我还会想,如果考验的奖励必须二选一,而两种都是自相矛盾的主角内心渴望之物,最终,她会怎么选择呢?”
樊谷忍不住说道:
“这哪里是奖励,分明是惩罚。”
甄妙言摇了摇头。
“没有任何选择权,一直求而不得才是惩罚。在两种渴望之物里选一种,是幸福的负担,甜蜜的痛苦。”
“比方说,当一个人在系统正义和个人正义之间左右摇摆,但是光靠自己,任何一项都达不到……要是可以让她在控诉凶手的完美证据,和诱导凶手自我了断的完美道具里选一个,那不是天大的赐福吗?”
樊谷纠正道:
“是酷刑。选了哪样都会后悔没选另一样,太痛苦了。”
甄妙言问道:
“那如果是你,你会为了避免这种痛苦,两样都放弃吗?”
樊谷反问:
“为什么不能两样都要?”
甄妙言坚持问道:
“如果只能选一样呢?”
樊谷越来越觉得荒谬。
她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甄妙言从包里分别拿出两个小盒子,一蓝一红,走过去,递给她。
“打开看看?”
樊谷警觉地捂住口鼻,退后半步。
“你为什么不自己打开?!”
甄妙言无奈地耸耸肩,但还是帮她打开了。
这时,樊谷才注意到她戴着极薄的肉色手套,不凑近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她打开红盒,樊谷看到一瓶无色液体。
她打开蓝盒,樊谷看到一个白色优盘。
樊谷盯着那瓶液体。
“这是……”
“你想要的东西。”
樊谷又盯着那个优盘。
“那是……”
“你想要的东西。”
她瞪向甄妙言。
“你耍我?”
甄妙言一脸真诚:
“没有啊,不过我觉得你明白我的意思,我说清了反而没意思了。”
樊谷忍着打她的冲动。
“如果真的是那个意思,正常人都会选优盘吧?否则警方查案,开始排查死者社会关系的时候,不就危险了吗?最先被怀疑的肯定是死者平时关系不好的人吧?”
“你该不会是想把我当刀,借刀杀人吧?”
她记得这个人说过,“如果可以选择,绝不希望自己长得像他”。
甄妙言问道:
“所以,你打算选优盘?”
樊谷盯着她。
“除非你来我家,用你的电脑打开它。还得在我妹的摄像头面前。”
甄妙言严肃地问道:
“你这种症状多久了?”
樊谷立刻回道:
“这不是被害妄想症,只是必要的戒备心。对你这种可疑人物,怎么戒备都不为过。”
甄妙言认真地说道:
“我可是真心帮你的。”
“为了套出他的话,我可是费了不少工夫。”
“要是没有这个优盘里的东西,在他恶人先告状时,他一定会赢得审判的。你的朋友,可就危险了。”
樊谷感到头疼。
恶人先告状?
莫非是在陈梓善推他之前,他用了什么方法诱导她这么做……为了占据道德有利点?
那天的事……到底有多少隐情啊?真是麻烦。
要是甄妙言值得相信,当然是好事。可是她值得吗?
“我怎么知道你跟他不是一伙的?你有什么立场帮我们?”
甄妙言说道:
“俗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我已经忍那个蠢货很久了,他怎么配跟我长一张差不多的脸?”
……
樊谷果然还是觉得她不可信。
因为单纯厌蠢所以千方百计杀死亲人的事在现实中真的存在吗?明明有富裕的生活,优越的地位,不作死就能快活安稳一辈子的,怎么还会去冒险进行这么幼稚的犯罪?
……如果她是404星人所谓的聪明人,那就更离谱了。高维文明的存在怎么会把这么幼稚的人当成聪明人?实在不可思议。
就算她有病,眼前这个人肯定也病得比她更重。
她不知道她是不是真心把弟弟当成该死的蠢货。
但是她感觉她肯定把自己当成好骗的蠢货了。
可是……为什么被选中的是她?
就算想要借刀杀人,也应该找一个跟暗杀对象没关系的人才对。
甄妙言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笑着解释道:“我记得,你在找我妈做心理咨询的时候提到过,有些人追求毁灭之乐的天性是难以控制,也无法消除的,与其强行压抑,还不如好好开发,把它放到最安全,也能顺便造福大众的领域——除掉浪费社会资源的人。”
“你还让她不要试图说服你,因为越说服就会让你越逆反。”
“后来她确实放弃了,不是她不想改变你,是因为她做不到。”
“当我看到这份咨询记录的时候,我就想,真是奇妙啊,我妈居然会在她引以为傲的咨询室里遇到另一个我。她一定很清楚,她用了十多年都没法改变我的危险想法,要想改变一个陌生的你,更是不可能。”
“我从那时候起,就很想让你成为我的队友了。”
樊谷忍不住吐槽道:
“不要把帮凶说得那么好听。”
“也别随便把我和你混为一谈。我们并不是一类人。”
甄妙言看起来心情很好,完全没反驳,继续笑盈盈地说道:
“不过我自己转学有点困难……为了更了解你,我想尽办法说服我弟弟转去了你的学校,帮我打探消息。”
“那家伙迷信得要死,都这个年代了还相信转运人这回事,我随便找了几本玄学书研究了一下,用了一堆术语说他命里有血光之灾,必须跟你这个八字的多打交道才能化解,他不仅照做,还谢我救命之恩呢。”
樊谷惊了。
“……所以他经常在我面前出现,不是为了找陈梓善吗?”
甄妙言摇了摇头。
“那都是借口。他不是对外宣称自己相信科学反对迷信吗?怎么可能跟你说实话。”
“一个痴情的追求者,为了获得佳人芳心,在多次遇冷的情况下还在努力打动她朋友,试图迂回取胜……这听起来,比怕死迷信找人转运好听多了吧?”
樊谷追问道:
“那他为什么骂陈梓善不识好歹?演戏演全套?”
甄妙言神秘地说道:
“这个嘛——你看看优盘里的内容不就知道了吗?”
“哦对了——你需要我来放是不是?没问题,我现在就可以出发!”
樊谷思考了一下,觉得把这个人带回家比把她的优盘带回家危险得多,所以果断拿走蓝盒子,一言不发地走了。
但是一只脚刚迈出门,她又停下来,转头问:
“……这家医院到底为什么会有乐器排练室啊?!”
……虽然特意倒回来问这种小问题好想有点丢脸,但她果然还是很介意啊!太好奇了,如果不问清楚,今晚会失眠的?
甄妙言一脸“嘿嘿,我就知道你要问”的得意表情。
“这个嘛——神话里的医神和乐神通常是同一人,你知道吧?”
樊谷明白了。
“哦,身体疗愈和精神疗愈两手抓是吧。”
甄妙言点点头:
“而且,身心是一体的,良好的精神状态,本身也有利于疾病的恢复。我在有空的时候,经常会来这里练琴,偶尔也会弹给低落的病人听听,效果很好哦。”
樊谷看着她指向的古琴,一眼望去,仿佛闻到了金钱的香气。
——这个牌子的古琴五万起跳啊!这种价位的琴买来居然还让它落灰了!该死的有钱人!简直是太浪费了!
樊谷从古琴上收回目光,对甄妙言说道:“说实话,你把我带来这,是不是很想炫技?你要是实在想弹的话,我可以勉为其难地听一听,毕竟我这个人生来乐于助人……”
——那么贵的琴声,就算只是免费听一首,也赚大了!
甄妙言认真地说:
“我倒是可以弹,不过你不担心我使用共振杀人法吗?比方说,把次声波武器伪装成琴的一部分……或者制造一些精神污染噪音……”
樊谷的神色凝重了起来。
“忽然想起我还有急事,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