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人还说谁叫我穿短裙……后来我上了大学,遇到一个看起来很温柔很尊重女性的学长,我以为他能够治愈我阴影,就答应跟他相处试试,可是第一次单独吃饭,他就想在包间睡我,我不愿意,他就说我装纯情……所以我不再愿意相信男人,我对他们发自内心地感到恶心。人们总爱问单身女性为什么不找个男人,是不是受过男人伤害,这个问题很奇怪,男人这么喜欢随意伤害女性,很多女性因为被伤害过而讨厌男人,就不行吗?如果我赌博失败了,谁能赔偿我的损失?”
“我从小就喜欢编程,可总有人说女孩不适合搞编程,放p,世界上第一个程序员就是女的。我怕热怕麻烦所以一直留寸头,穿t恤大裤衩运动鞋,总有人说我没有女人味,要改一改男人才会喜欢。放p,我为什么要管男的喜欢什么,他们能有编程好玩?我去健身房练肌肉,又有人说女人肌肉练多了不好看。放p,怎么他们就不说男人肥肉多了不好看?满大街大肚子男人也没看有人管啊?”
“可能我的脸看上去没什么攻击性吧,总有猥琐男用下流的言论搭讪我,有一次我下班从地铁走到公寓,路上就有人追着问我多少钱一晚,被我骂了就说我不要脸,长这x样还想坐地起价?后来我烦了,干脆随时准备一些仿真蜘蛛道具去甩他们,百试百灵。笑死,他们根本不敢相信一个女的不仅不怕虫子,还喜欢研究和制作暗黑蛇虫道具,可我就是这样啊,那些虫子比男人看着有美感多了。”
“我总是被我妈用来跟她姐姐的女儿比较。说来奇怪,我明明没有爹,但我妈却自觉扮演了那个爹味角色,天天说我没有姐姐乖巧大方开朗,没有她聪明懂事学东西快,天天说我愚蠢、刻薄、阴郁,像阴沟里的老鼠……所以我如她所愿,变得更孤僻,更固执,更毒舌……我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长成另一种样子,我只知道我浪费了大量时间跟我妈吵架,两败俱伤。希望天底下的家长能收收自己的爹味,你的孩子不是随你摆弄的玩具。”
……
这些留言差不多是七点发出的,到了九点半,已经有上百人接龙,分享自己的心声。
樊谷想了想,自己也发了一条接龙。
“我长得乖巧,正常跟男组员讨论小组作业,就能被同学说是‘绿茶婊\';我们班男同学一起看黄/片,给班上女同学分类,对我喊说我适合拍儿童题材;我先天不足身材瘦小,来家里做客的阿公说要多吃点长胸长屁股的,以后才好生养,否则倒贴都没人要,谢谢我妈当场把他赶出门了,也谢谢他自己死得早。”
“我阿公当年还不许我妈参加期待已久的学校春游,觉得女孩子跟一群男同学在外面乱跑不像话,他还差点让我妈初中毕业就辍学嫁人,幸好她的女班主任救了她……为此我阿公多年一直耿耿于怀,觉得我妈欠他好大一笔钱,她当年应该老老实实嫁给他安排的那个中年家暴屠夫,因为他开价高。我阿婆是乡里最勤快最能干的女人,可他这个除了皮囊一无是处的吃白饭废物还嫌弃她不够漂亮不会打扮。要不是他死了,我们还不知要受他多久的气。我受够了,爹味长辈不值得我尊敬,他要是没死,我还想告他侮辱我们人格。”
樊谷打着字,发现眼泪落在了手机上。她把眼泪擦掉,继续打,继续擦,继续打……反复几次才把这些字打完。
好不容易打完这些字,她去洗手间好好洗了把脸,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平静。
她经常恨自己是一个情绪过于敏感细腻的人,任何细微的快乐在她这都会被数倍放大,伤害也是。她当然知道不值得为了讨厌的人影响心情,但她总是难以把那种被伤害的感觉抹除,它们像隐形的毒刺一样,一直扎在她心里,经年累月,让她的情绪越来越容易失控。
软弱的人才容易失控。
她讨厌这种感觉。
可是,除了把这满腔义愤化为向外的利刃,向伤害她的人,伤害她的环境发动挑战和攻击,她找不到调和之道。
这也是她为何看似乖巧,在同学之间却落下了个暴躁易怒,爱生是非的名声。
不是同类的人永远不会懂的,有些人仿佛生来就怀揣了一团剧烈燃烧的心火,这团火焰如果不向外释放,就要向内自耗,把自己烧成灰烬。
向内燃烧是诅咒,是疾病,是足以击垮人身心,将人烧成灰烬的痛苦。
向外燃烧,不断扩大光热,变成明灯,变成火炬,变成太阳,去烧掉她们憎恶的东西,去照亮她们悲悯的暗处,是她们将诅咒化为祝福,用猛药治愈顽疾的唯一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