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樊谷开始鼓动何三妹当她的同谋。
她怕何三妹不敢或是不忍,先试探道:“何姐姐,你说,这老黄牛好歹也为何家付出了那么多,就这么把它给……是不是太残忍了?”
何三妹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它虽说有时脾气大点,但干起活儿来,也是任劳任怨的,俺以为,他们……看在它往日的奉献上……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至少会……唉……”
她看着那堆被她分解的牛肉,目光呆滞,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是我错了。他们没有心,怎么会念及什么情分……”
她又掉下泪来,哽咽着说道:
“可俺真替……不值,如果活着就是被用完然后吃掉,那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上?”
樊谷知道她没说出的是什么。
她禁不住陪她一起掉眼泪,但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对于很多人来说,人间一趟,确实不如不来。再多的安慰,都是苍白的。
她想了又想,只是问她:“何姐姐,你还想回家吗?”
何三妹擦干了泪,坚定地点了点头,目光似乎从未如此清明。
“回!说什么也要回!”
樊谷提示道:“最好的机会就摆在你眼前,如果错过了,可能一生都不会再有了。”
“你告诉过我,大强小时候不懂事,抓着灶灰就往嘴里塞,结果闹了好几天肚子。”
“你还告诉过我,因为二强体弱,经常生病,你也自学了些医术,常备着许多药品。”
“你还告诉过我,牛家在村子里很有些势力,除了地多钱多,跟村长关系也很好,还结交了一些道上的兄弟,所以牛富放出去的话,村子里没人敢违抗。”
何三妹听了这些话,初时茫然,等领会过来之后,激动又紧张地搓着手问道:“你是说——你是说——”
她不敢声张,把嘴凑到樊谷耳边,小声说出她的猜测。
樊谷鼓励地点点头:“何姐姐果然是聪明人,一点就透。”
得到了逃亡妙方的何三妹,欣喜不已,干劲十足地和樊谷一起,给牛富和牛大强准备了一顿特别的大餐。
何三妹用各种调味料精心掩盖了牛肉菜牛肉汤中的灶灰和药品味道,牛富和牛大强本就口重,又习惯了她的乖顺工具人形象,不疑有诈,狼吞虎咽地吃了个肚子浑圆。而她们吃了些没加料的菜垫肚子,一边冷眼等着他们饭后发疯。
樊谷看得出来,何三妹对她的长子大强原本还是存了最后一点期待。
她的目光时不时瞟向他,又看向他的筷子,欲言又止,似乎是在等他给自己夹菜。
她或许是在说服自己,孩子还小,不像烂透了的大人,或许现在带走好好教导,还有救,只要他心里还有一点她这个娘的位置,她都愿意赌一把。
可是牛大强还是让她失望了,他只顾自己吃,根本没想过给那个一直伺候他,从小到大不知给他夹过多少次菜的娘,夹上哪怕那么一次菜。
所以何三妹看向牛大强的目光也渐渐失去了温度。
——直到她看着牛大强和牛富一起捂着肚子,在地上疯狂打滚,拼命喊疼,眼中也没有一丝心疼。
牛大强毕竟是小孩,抵抗力差一些,平时又只顾胡吃海塞的,毫不锻炼,很快就疼晕了。
牛富倒是还有力气挣扎,还在嚣张地大骂她们,命令她们赶紧去找大夫,治他们的胀气。
他到现在都觉得她们一定是没胆子反抗他的,更别提下毒了。
所以,当何三妹冷冷地告诉他,想活命就听她的,否则她就把解药扬了,牛富果然难以置信地骂她是疯子。
对此,何三妹笑着回应:“俺是疯了,被你逼疯的。能把俺这么好的人逼疯,都是你的错!”
此时,牛富才不得不接受一个他极不愿意承认的事实:这个名义上是他妻子,实则形同奴隶的女人,再也不会任他摆布了。
再怎么不愿接受,眼下活命要紧,牛富只好低声下气地求她看在往日情分上饶他一命。
何三妹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面露讥讽。
“谁稀罕你的情分?把你藏钱的地点说出来,俺就给你一半解药。”
“这另一半解药嘛——你告诉村里的大家伙儿,我要带着钱,代替身体不适的你出趟远门,去菰镇采办物资,我就给你。”
“叫村里人在你养病时别上门来打扰你,就说你儿子还有你请的医师会好好看顾你。”
“哦对了,村里那个镖师不是赌博欠你蛮多钱的嘛?你给他说,这趟护送我去菰镇,就当还债了。”
牛富面露怒色:
“臭婆娘,你竟想趁机——啊啊啊!”
何三妹踩着他的手,打断了他的话,红着眼,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不同意也行,俺现在就放火。俺要是出不去,就死在这里,死也要拉你陪葬,死后还要变成厉鬼——”
牛富从未见她这副红眼厉鬼般的样子,终究还是怂了,哆哆嗦嗦地说出了藏钱地点。
得到了牛富所有资产的何三妹并没给他解药,只是给他倒了杯热水。
肠胃不适,喝热水本就有缓解作用,加上“安慰剂效应”,牛富觉得自己好了许多,愈发确信何三妹是真的给了他解药。
但残存的痛感还是不容忽视,何三妹太了解他的毛病了,给他加的料都是对着他的弱点准备的,保准他至少要难受一个时辰。牛富虽然不甘心,还是只能按她说的,亲自给她制造一个安全离开的环境。
大概是牛富平时在村里说一不二惯了,由他出面,村里人都没怀疑有什么异常,还直夸嫂子贤惠能干。
那个欠债的镖师听说出一趟简单任务就能免去一大笔债务,立刻乐颠颠地回去收拾行头了。
他并不知道,等他准备好以后,他会喝到一杯被“下毒”的水,解药嘛,当然是要等到何三妹安全到家,才能给他。
毕竟跟牛富混在一起赌博的能是什么好货色,得防着他半路劫财害命才行。
镖师离开后,牛富咬牙切齿地问何三妹:“现在能把剩下的解药给我了吧?”
站在井边的樊谷拿着一个小瓶子向他招手。
“何姐姐把药给我了,你过来拿!”
然后,在他扑过来,伸手抢过那个瓶子,喝下里面的东西后,他开始咳个不停,脸涨得通红,眉头缩成一团,五官乱七八糟,显得十分痛苦。
樊谷挑了挑眉,嘲讽道:“这点辣的都受不了,真是废物!”
终于把他先前的嘲笑还回去了。
嘲笑她不能吃辣?那他就自己吃个够吧。
浓缩变态辣辣椒水,他值得拥有。
他扣了半天喉咙,面目狰狞地挤出几个字:
“水……水……”
善良如她,当然是选择满足他喝水的愿望。
——一脚把他踹井里,让他自己下去喝个够。
这井很深,牛富的惨叫很快就被淹没了。
樊谷从没觉得他发出的声音如此悦耳过。
就是可惜,他死得有点太痛快了。
巧的是,在牛富向井边扑去时,昏迷的牛大强醒了。
他完整目睹了牛富坠井的过程,还看见了他以为和善的“织女”,露出魔鬼般的笑容。
他被吓疯了,哇哇乱叫,四处乱跑,樊谷怕他闹得动静太大,引来好奇的邻居,干脆把他打晕了。
按照原计划,樊谷把牛大强拖到厨房,捆在了柱子上,用她准备的强力浆糊,把他嘴牢牢糊上了。
这可是他喜欢用来跟别人“恶作剧”的东西,现在轮到他自己被恶作剧了,想必醒来后,会开心得哭了吧?
她们离开后,这小鬼当然只能靠自己了,是眼巴巴看着厨房的食材饿死,或是强行张嘴导致嘴巴撕裂,伤口感染而死,就看他自己了。
何三妹毕竟是个善心人,对自己养了那么多年的孩子,见死不救已经是极限。在樊谷处理牛大强时,她还是别过脸去不忍看,并为他流了最后一次泪,算是彻底了结了这段母子孽缘。
形势一片大好,变故却忽然发生。
牛牧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手里拿着被狗咬断的绳子,冷笑着对她做出抽打的手势。
而那咬开绳子的大黄狗,正站在他身边,耀武扬威地看着她。
樊谷的心顿时悬了起来。
搞什么啊,昨天不是听说这只狗预计后天才回吗!这也提前太多了吧!
她气愤地召唤系统:“系统!这只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这是bug吧?赶紧解决掉它啊!”
系统遗憾地回应道:“这是因为牛牧开启了他的主角光环。大黄狗作为它的神奇助手,感受到了他的召唤,就飞快地赶回来了。这不是bug,需要您自己解决呢。”
……好一个主角光环,真是解释所有强行开挂,解释所有降智剧情的好借口。
见她神色慌张,牛牧露出了小人得志的奸笑,可惜他张嘴想威胁她的时候,才想起自己已经不会说话了。
那条会说话的狗见主人说不出话,竟替他威胁道:“这下,你一辈子都别想逃了。”
在那条狗向她逼近,露出尖牙时,曾被狼狗狂追的可怕记忆一时间包围了她,让她耳鸣目眩,浑身僵硬。
幸好,在关键时刻,何三妹双手拎起那只为虎作伥的大黄狗,朝试图爬起来反扑的牛牧狠狠砸去。
这下来得太突然,贱狗和人渣都猝不及防,双双晕死过去。
她感激地谢过何三妹,一边平复着过于急促的呼吸,一边问系统:“系统,这一人一狗预计什么时候会醒?”
系统回复道:“预计十分钟呢。”
她又咬着牙问:“牛皮上的血干了吗?如果还没干,预计还有多久?”
系统回复道:“还没干,预计要两小时呢。”
怎么办?要带着牛皮逃出门吗?只要撑过两个小时,就能用牛皮飞回天上了!
她真的很想这么做,但最终理智还是阻止了她。
想想用真话药水的时候,老黄牛说了什么吧。这个村子整个都是虎狼之地,离开牛牧家,也有的是想要拐/卖妇女的人家,在毫无保障的情况下逃出去,只会更危险。
……怎么办?
她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忽然茅塞顿开。
她为什么要在这儿干等呢?她可以跟何三妹一起出去啊!先离开这个鬼地方,找个安全的落脚点上天,不香吗?
那镖师看起来力气挺大的,让他抬个“大箱子”,不过分吧?
但是在这之前,她得先让这一人一狗老实点才行。
樊谷问道:“系统,我确认一下,大腿被捅伤,算是轻伤吧?这种程度,我能用匕首伤害男主角吧?”
系统回复道:“没错呢,我们说的轻伤,是司法鉴定上的轻伤哦。原则上,只要不造成器官的永久损害和完全障碍,我们都算轻伤的呢~”
樊谷脑子里自动浮现出法律上关于轻伤的定义:轻伤是使人肢体或者容貌损害,听觉、视觉或者其他器官功能部分障碍或者其他对于人身健康有中度伤害的损伤,包括轻伤一级和轻伤二级。故意伤害他人身体致人轻伤的,构成故意伤害罪。
她记得,眼球被刺穿,肋骨断两根,非致命伤十几处这种程度,只要不瞎不残能治好,在司法鉴定上,都算轻微伤……
如果是这种定义,为什么不早说啊!早说的话她就能放开手虐这该死的男主角了!
樊谷一边骂这个游戏,一边走到牛牧跟前,召唤匕首,恶狠狠地对着他大腿来了几刀。
——这样他就暂时别想轻易动弹了。
哪怕他哀嚎着痛醒,鲜血直流,樊谷也觉得他只是活该。
此时的牛牧看到满脸冷漠地拿着沾血匕首的“织女”,内心只有恐惧。
他顾不得什么尊严脸面,忙不迭跪地求饶。
“织女”露出残酷的微笑,对他说道:“你要是不想死,就把这只狗掐死。他太聒噪了,我烦得很。”
牛牧没有任何犹豫,就把毒手伸向了对他忠诚的一条好狗,不顾它的凄厉惨叫和血泪控诉,生生地把它掐死了。
这一无情无义的举动,让樊谷更加厌恶他。
她已经不把他当人看了,当然也不会对他讲什么人道主义。
刚才何三妹给牛富和牛大强准备的“特殊配方”还剩下一些,她要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