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雨水落到窗户上,传来断断续续的滴答声。
风袭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把伞,才让他们没有被水淋上。
风灵舞推开门时还在抱怨,他的鞋子已经湿了,上面沾满了湿泥。
“这雨说来就来。”
脚在湿鞋里泡的时间久了真的很不舒服。
风袭把伞收起来,拿来了拖鞋,蹲下去帮他解鞋带,帮他脱鞋。
风灵舞平时不怎么穿鞋,所以也不会系鞋带,靴子上的结都是死结。
却被风袭三两下就弄开了。
又用白色的干毛巾帮他擦干脚上的水分。
风灵舞一手抵着身后的墙维持身体的平衡,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风袭,我自己来就行。”
“没关系,我喜欢这样伺候你。来,把另一只脚也抬起来,湿鞋穿着会难受的。”
风灵舞应了声“好”。
乖乖的将另一只脚也抬起来,方便风袭脱。
风袭三两下把他的鞋子脱掉,露出了里面的脚,用毛巾温柔地帮他擦脚上的雨水。
风灵舞的脚很白净,脚腕细细的,腕骨很明显。
应是自身就有净化能力的缘故,在湿鞋里窝了这么久也没有一点异味。
风袭帮他套上拖鞋后就离开了,把湿鞋放到一边,想着明天再帮他洗干净。
他随手拉了把椅子,坐在一边开始换鞋。
风灵舞打了个响指,大厅的灯就亮了。
本来那吊灯没有通电只是个华丽的装饰品,是发不了光的。
他小时候闲得无聊,特地在里面存了点光能量,这样的话,他就可以随时让屋子亮起来了。
风袭换好鞋子后,随意瞥了眼窗外。
天已经黑了。
“要去睡觉吗?”
他不太想提他那个死去的朋友的事,怕他会难过。
就算回到过去又能怎么样呢,他已经死了,只是徒增伤感罢了,还不如就这样把他忘掉。
自己的男朋友天天在心里想着另一个人,想为他报仇,甚至不惜与父亲断绝关系,他是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虽然他也觉得自己这样很自私。
他听到他说:“我得先把小辞的事查清楚才行,风袭,你把那个宝盒给我。”
风袭抿了抿唇,把盒子从手心变了出来。
风灵舞拿了盒子,正要打开就被风袭拦住了。
“我想和你一起,行吗?”
“好……”
他施法在他的左手无名指上变出了一丝蓝色细线,他的手上也出现了一个。
那线像戒指一样缠绕在他们的无名指上,中间被一丝若有若无的能量光连接着。
“有了这个我们一会儿就不会分开了。”
他把盒子拿在手上摆弄着。
“要怎么打开来着……花翎阿姨说要想着他的名字、样子,以及想要去的时间。”
“你记得他长什么样吗?”
风灵舞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他每次来都戴着一个黑色面具,鼻子以上的半张脸都被面具遮住了,只能看到眼睛。”
“你可以用这些特征试试,万一能找到呢,就算错了也没关系,有我在。”
风袭舞点了点头,正准备打开,就见风袭拿出了一件白色的带帽披风递给他。
“换件衣服再走吧,我这里还有面具,我们毕竟不是那个时空的,被他们看到了样子不太好。”
“你说的对。”
风灵舞接过银色面具,没多想就戴上了,穿上披风戴上了帽子,将面部遮得严严实实的,顺便穿上了双新的白色靴子。
这种面具像极了假面舞会时戴的那种样式,给他增加了几分神秘感。
他弄好后去看风袭,他也换了件衣服,他的披风上还有许多黑色羽毛,脸上戴了个黑色面具,只留出一双妖艳的桃花眼和鼻子以下的部分。
风灵舞看到他彻底愣住了,记忆中的人与他的样子重叠了,他几乎脱口而出。
“小辞……”
他刚说出口才觉得自己糊涂了,这明明就是风袭
他的声音很小,风袭没有听到。
风袭戴上衣服上的帽子,看着他,不禁调侃道:
“你这是看呆了吗?有这么帅?”
风灵舞这才回过神来,很大方地承认了。
“帅,哥哥你最好看了。”
其实没戴面具会也好看,这样遮住反而有了另一种美感,神秘的美。
风袭轻笑了一声,手指在他的嘴唇上蹭了蹭,若有所思道:
“今天嘴怎么这么甜,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会儿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难过,逝者已矣,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都已经过去了。”
他拿起盒子,犹豫了半天还是不敢揭。
“那个……我小时候很脏,很狼狈,还很没用,你看到了会不会就不喜欢我了。”
没有人想让别人看到自己最狼狈的一面,他也一样。
虽然那段时光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段时间有多么难熬。
没有人愿意对他好,人人都可以在他身上踩上一脚,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在这里没有人会喜欢弱者,他怕风袭也是如此。
“我怕……”
“别怕,我不会的,不要这么说自己,我相信你小时候一定也很可爱。”
风灵舞的内心得到了安抚,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揭开了盒子。
他闭眼努力回忆着小辞的样子,以及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间。
再次睁眼时,面前已经是不一样的场景了,仍是在城堡里,只不过外面的雨停了,柱子上的一根铁链上拴着一个天蓝色头发的小男孩。
看样子只有8岁。
他的眉眼和风灵舞像极了。
如他所言,此时的他,真的好狼狈。
那天他刚九岁,训练成绩又没达标,被风煜打了一顿,浑身都是伤,脖子上拴着一个连着锁链的项圈,躲在角落里发抖。
身上的白T恤上沾满了污血,身形瘦小,浑身脏兮兮的。
样子可怜极了。
风灵舞他们此时正在角落里,他是看不到他们的,可他们都能很清楚的看到他。
风袭被面前的场景惊到了,觉得心里一阵疼痛,很不是滋味。
“这是你吗?”
风灵舞闭上了双眼,低低地“嗯”了一声。
风袭简直不敢相信,他明明是风族的王子,应该拥有优越的生活条件和幸福的童年。
可为什么会是这样,世上没有人敢这么对他们的王子的,可这些如同噩梦般的影像却在他的身上一一灵验了。
“他们凭什么这么对你,我这就去帮你解开那条链子。”
他正说着就要上前,却被风灵舞拦下了。
“别冲动,有人来了。”
大门果然打开了,一个满头银发的男子拿着药瓶走了进来,此人正是仲羽。
现在的他和以后的没有区别,不过这没有什么好惊讶的,风族的精灵本就不会衰老。
仲羽拿了药进去打算帮他处理一下伤口,可他看到仲羽只是躲,拴住他的锁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白净的小脸脏兮兮的,脸上全是泪痕,看着离他越来越近的仲羽,浑身都在发抖,缩在角落里抱着头边哭边说:
“不要……不要打我,我以后一定好好练剑,我知道错了。”
这样的一个小孩,谁会相信他是风族的王子。
人们印象中的王子是锦衣玉食的代名词,可风族的王子却不是这样的。
正是因为风族的精灵太过强又没有法律的约束,所以王室必须是很强很强的,这样才可以确保他被别人信服和尊重。
若不够强,随便一两个看他不顺眼的都能杀了他,又怎么能成为王呢?
所以风煜给风灵舞的训练计划要比自己的手下严得多,强度也更大,风灵舞哪怕有一项没有达标都会被打。
因为舒适的温室里是养不出强者的,让王室在温室里享福,士兵在外面不停的训练在风煜看来是不保险的,权利的力量并不长久。
只有拥有绝对的实力才是成为王的必要条件。
“真的知道错了吗?”
小风灵舞抱着头,瘦小的身体靠着柱子,哑声道:
“知……知道了。”
“以后还敢顶嘴吗?”
“不敢了,我以后什么都听你们的。”
仲羽听到他的答复后满意地扬起了唇,对他下了道命令。
“风灵舞,来,爬过来,让我看看你还能不能动。”
风袭听到这儿已经气到不行了,握紧拳头,胳膊上青筋暴起,要不是不能改变过去,他早就冲过去把仲羽碎尸万段了。
一旁的风灵舞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心中毫无波澜,只是觉得难堪,这段时光无疑是他的黑历史。
那个被铁链拴住,毫无尊严的自己连他自己都嫌弃得不行。
如果他会时间法术,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段过往清除干净。
小风灵舞怕仲羽又打他,于是两手撑地,像条狗一样亳无尊严地爬了过去。
仲羽满意地看着男孩听话地爬过来,这才拿出药膏,不紧不慢地说。
“这次不打你,你受了伤,王让我来给你上药。”
仲羽看着他血迹斑斑的胳膊,皱了皱眉。
“把胳膊给我。”
风灵舞愣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一只胳膊递给他,动作里带着试探。
仲羽不由分说地拽住了他的手腕,白色的衣袖已经破了好几道口子,甚至还有几处衣料和血一起粘在了胳膊上,半天扯不下来。
风灵舞皱了皱眉,疼得想缩回胳膊,可手腕被仲羽死死拽住。
“疼……”
仲羽不耐烦地说:“你别动,忍一下会死啊!你要是好好训练不惹王生气哪来这么多事,我好不容易休息一天还要来给你上药。”
风灵舞没再挣扎了,心冷了一半,他的话让我觉得是我活该,活该伤成这样,还占用了他的休息时间。
可好像……有哪里不对,这些真的是我的错吗?
我觉得不是,可他们都说是我的错,那就是吧。
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他看着仲羽,心如死灰。
“那你走吧,不用上药,让我死吧。”
在这时,死对他来说真的是一种解脱,那样就再也不用再疼了。
仲羽不耐烦地皱了皱眉,黑色的眸子里满是厌恶。
“你存心给我找事是不是!你死了我怎么给王交代!”
我没有啊。
“你要是听话一点对我们谁都好,不要你自己不好过,让别人都不好过。”
风灵舞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说什么。
他的话让我觉得自己很坏。
可……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啊。
仲羽不顾他疼痛扯掉了他的袖子,给里面已经血肉模糊的胳膊涂药,动作极不温柔。
风灵舞的胳膊忍不住抖了一下,却咬住嘴唇没有再喊疼,他怕仲羽又会说他。
他没有再躲,任由仲羽撕开他的衣服给他处理伤口,说是处理伤口,可仲羽涂药的动作一点也不温柔,弄得他更疼了。
涂背部伤口的时候,他只能咬住自己已经血肉模糊的胳膊不出声,弄得胳膊上的伤更严重了,嘴上也沾满了血。
仲羽处理完后就走了,没有管他被咬出牙印的胳膊。
只是在心里嘲笑这怕不是个傻子,把胳膊咬成这样,连疼都不知道。
风灵舞血肉模糊地趴在地上,不停地哭,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经历这些,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他们却都讨厌他。
没有人喜欢他,他的存在好像就是个错误,只会招人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