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川的睫毛颤了颤,在昏暗的光线里,她的眼神显得格外柔软。
苏丝弦挑眉,忍不住笑骂:“我信你个鬼。”
可话音未落,沈星川便伸手扣住她的后颈,主动吻了上来。
酒精的气息在唇齿间蔓延,温热而缠绵。苏丝弦怔了一瞬,随即低笑着回应,指尖滑进柔软的发丝里轻轻摩挲着。
城市的夜色依旧喧嚣,而车内只有彼此交缠地呼吸。
车驶入别墅车道时,惊起了栖息在橡树上的几只寒鸦。管家早已打开门厅的灯,暖黄的光晕在雪地上铺出一块菱形的迎接毯。女佣轻手轻脚地拉开车门,小心翼翼地将熟睡的沈初微抱出。
两人跟着上了楼,在儿童房门口驻足。苏丝弦轻轻推开门,月光透过纱帘洒在儿童房的小床上,勾勒出沈初微安静的睡颜。
她们默契地放轻脚步,一个帮孩子整理被角,一个将全体主演签名的初版《哈利波特》轻轻放在床头柜上。
主卧的壁炉驱散了十二月夜晚的寒意。换上睡衣的沈星川坐在床沿,看着苏丝弦从浴室里出来。丝质睡袍裹着她曼妙的身材,未干透发梢还带着些水汽。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盒子,走到沈星川面前递了过去。
“圣诞礼物。”
盒子里面是一枚古董怀表,银表盖上雕刻着槲寄生的花纹。沈星川按下顶端的按钮,表盖弹开,露出了张她们一家三口的合影。
“你开会开烦了的时候,”苏丝弦的手指轻轻划过表盖,“就能看看我们。”
沈星川摩挲着照片,金属表面在壁炉火光下泛着温暖的色泽。她突然拉住苏丝弦的手腕,将人带进怀里。怀表掉在地毯上发出闷响,却已然无人在意。
“不用这个,我一闭上眼就能见到你。”沈星川埋在苏丝弦的颈窝里,呼吸带着淡淡的酒气。
“所以你真的调查过那三条路线?”苏丝弦低声问着,手指缠绕着她垂下的头发。
“只是基本的调查。毕竟我要娶的是苏家的宝贝小姐,国际影后的好闺蜜,一堆导演的缪斯……。”
苏丝弦轻笑:“听起来你娶了个麻烦精。”
沈星川喃喃道:“我娶了整个银河系。”
苏丝弦用双手捧起了她的脸,下一秒温热的气息便攀上了唇角。这个吻比车里的那个更深更慢,带着十三年的轻车熟路和依然新鲜的热情。
丝质睡袍无声的落在波斯地毯上,沈星川的唇在苏丝弦锁骨上方留下一处暗红的印记,引得对方轻轻抽气。
“今晚不做Excel了?”苏丝弦的唇角微翘,手指却已经解开了那人睡衣的最后一粒纽扣。
沈星川将人压进羽绒被里,俯身在她发间落下一吻,温热的呼吸拂过耳际:“今晚的议程只有一项。”
壁炉的火星在黑暗中明明灭灭,窗外的新雪又开始飘落。温暖的卧室里,两个身影在月光下静静相拥,仿佛要将这十三年的光阴都揉进这个拥抱里。
早上的闹钟还没响,生物钟精确得如同瑞士钟表的沈星川就醒了。身旁的苏丝弦还在熟睡,黑发散在枕头上像一幅水墨画。
她轻手轻脚地拿起床边的手杖,尽量不发出声音地走向衣帽间,随意选了件衬衫对着镜子穿了起来。
“你穿这件衬衫……。”不知何时醒来的苏丝弦裹着属于伴侣的睡袍悄无声息地靠在衣帽间门口,声音带着睡意未消的慵懒沙哑。
沈星川系衬衫纽扣的手顿了顿:“怎么了?”
苏丝弦走近,指了指她脖子上视线死角的红痕,“是想让沿路的所有人以及整个董事会都知道你昨晚干了些什么?”
沈星川挑眉:“这不是你的杰作吗?”
“互相成就。”苏丝弦狡黠地笑了,她从抽屉里取出一件黑色高领羊绒衫,“穿这件,衬你的西装大衣。”
半小时后,沈星川穿戴整齐站在门厅。她今天穿了一套藏青色西装,内搭的高领黑色羊绒毛衣完美遮住了锁骨附近的吻痕。
晨雾笼罩着泰晤士河,对岸的大本钟敲响钟声时,两人在晨光中静静对视。
苏丝弦上前一步为她整理西装领口,趁机在唇角留下一个轻吻:“怀表记得上发条。”
沈星川点头,回了一个吻。
当她拄着手杖走向等待的轿车时,伦敦冬季罕见的阳光穿透云层,在她身后投下一道修长的影子。
爱人的身影在转弯处变成一个小点,最终消失不见。沈星川下意识摸向胸前口袋里咔哒咔哒走时的怀表,一如昨晚她用手掌感受苏丝弦肌理下脉搏跳动的规律。
农历初七的下午,燕城医院住院部比平时安静许多,护士站的姑娘们轮流吃着家里带来的年货,偶尔传来瓜子壳碎裂的轻响。
VIP病房里,电视正播放着春节特别报道。画面中,沈星川一袭深灰大衣站在西南新区的工地上,手持剪刀与一众领导共同剪断红绸。
女主播的声音带着节日的喜庆:“沈氏集团与国企合作的西南综合体项目正式启动,预计将带动当地五万个就业岗位。与此同时,沈氏在海外的基建项目也获得突破性进展……。”
“她比你预想的做得更好。”俞江海慢条斯理地削着苹果,刀锋划过果皮,拉出一条连绵不断的红色螺旋。他头也不抬地说着话,刀刃在指间闪着寒光,“连上头那位也称赞她有家国情怀。”
病床上的沈慎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却坐得笔直如松。监护仪上的心电图平稳有力,与心脏病突发的诊断书形成微妙反差。
他目光落在电视里沈星川剪短红绸手上,突然说:“是时候了。”
俞江海削苹果的手顿了顿:“西南项目刚起步,国外那个窟窿……”
“正因为刚起步,才需要一剂猛药。就像我当年说的,有些坑是需要人命去填的。”沈慎转向床头柜拿起那个棕色药瓶,倒出一粒白色药片径直放入口中。
俞江海的瞳孔随着那滚动的喉结微微收缩,最后一刀的倾斜角度略深,以连皮带肉的方式做了收尾。
“你倒是干脆,不怕这是毒药?”
窗外的鞭炮声突然炸响,盖过了监护仪的滴答声。一朵烟花在远处升起,在玻璃上投下转瞬即逝的彩光。
“她没这么蠢,会在这种事情上给人留下把柄。”控制着轮椅缓缓进入房间的苏明章代替沈慎回答了这个问题。
“当年我给她母亲递过同样的药,那个女人懂了我的意思。她女儿的注意力需要被转移到苏家上面,而不是在一个行将就木的妇人身上打转。”沈慎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药瓶,眼神清明得不似病人。
他回想起二十年前,这个相貌酷似大女儿的私生女被他从乡下接回沈家,作为沈星川的替代品执行计划B的那天。
她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却站得笔直。在自己保证她母亲能得到最好的医疗时,颇为爽快地接受了合作。
“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回来?”
“因为你需要一个新的棋子。”
这个过于早熟的年轻人没有将精力浪费在情感驱使的蠢事上面,她将自己的欲望藏在了很深的地方。
看着女孩黑白分明的眼里满是身为一颗棋子应有的顺从,自己隐约觉得找到了最合适的继承者。
电视屏幕上开始播放沈氏集团在国外的基建项目画面。国际知名的建筑学大师张教授带着俞免一同指挥当地工人修建的场景,配上激昂的背景音乐,看起来像一部主旋律宣传片。
沈慎突然咳嗽起来,指节抵着嘴唇,咳得整个病床都在震动。俞江海皱眉,手刚伸向呼叫铃,却被沈慎一把拦住。
“没事。”沈慎喘着气,指缝间隐约有血色。
苏明章的瞳孔骤然紧缩,搭在膝上的手不自觉颤了一下:“真是毒药?”
沈慎摊开手掌,一抹猩红刺目惊心。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却依旧在笑:“肺癌晚期,到时间了。”
俞江海与苏明章交换了个眼神,两人未发一言,默契地向门口而去。这是他们早就谈好的结局,不需要多余地告别。
“哥。”沈慎突然开口,声音因血液而黏稠。
俞江海的背影僵了一瞬,离开病房的脚步停了下来。多少年了,沈慎没再这样叫过他。
上一次还是三十七年前的冬天,外人口中与沈慎相看两厌的发妻被政敌报复难产而死的那晚。
沈慎抓着他的手臂,神态癫狂的说自己这辈子接下来只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喊的也是这声哥。
接下来的几十年里,他看着沈慎假意温柔地娶了仇家女,在父亲死时借助力量清理了公司元老,将股权牢牢握在手里。
看着他在多方压力下逼死长女,又将边缘外的私生女培养成了最意想不到的利刃。
看着他把当年参与过那件事的人从保护伞下拉了出来,连同他自己一起下了地狱。
时间过去太久,久到沈慎也分不清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但他很清楚,她是开始却不是全部。
“雪天路滑,仔细慢走。”沈慎望着窗外,目光穿透纷飞的雪花,仿佛看到了很远的地方。那是他三十余年不敢面对的春日江南。到底是她恨得太深,自己爱得太浅。
俞江海的手指在门把上收紧,骨节泛白。他没有回头,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然后推门离去。
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更浓了几分。俞江海的步伐比平时慢了半拍,苏明章的轮椅无声地跟了上来。
住院部中庭那棵老梅树开了第一朵花,红得刺眼。雪还在下,将一切痕迹慢慢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