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应,只翻着白眼喘气。
其后便是一阵慌乱,皇后匆匆前来,稳住事态,又命人将我移至榻上。不久后,又有太医前来,把脉后称我脉象细弱、数而无力、气机紊乱、气血难继,需立刻施针固脉,再卧床静养。
正施针间,就听殿外宣静王求见。江恒进来,先望我一眼,立即对皇后跪道:“母后……”
皇后忙叫他起身,愧然长叹:“母后也未曾料到,这樊氏……她……她既有不适,何不明言?”
“母后勿要自责。她素来憨直,又真心悔过,暗自苦撑,连儿也不知她已虚弱至此。”江恒躬身致歉,“令母后受惊了。”
皇后又叹一声:“罢了……让她先在此安心歇养,然后便回府好生调养吧。这罚,想来她也领受改过了。”
“谢母后宽宥。”江恒又欲拜谢,被皇后扶起。
我也忙挣扎起身,策应道:“谢娘娘……大恩……”
皇后连道两声“罢了”,这才离去。
戏做全套。江恒在旁翻看脉案相侯,我受过针,又进汤药,缓过个把时辰,暗示他撤兵。
其后我在宫女的搀扶下,同江恒去向皇后告退。因我只淑人,不能在宫中乘辇,便又被搀扶出宫。
好容易上得马车,我往后一靠,悄声叹道:“这扮娇弱,当真管用?”
江恒蹙眉看我,失语半晌,才道:“你真是铁铸,还是不知病痛?”
“痛是痛,还能扛。冬练三伏夏练三九,比这苦。”说罢我翻过手掌,炫耀掌心茧。
江恒低头静看片刻,错开目光:“受苦了。”
回府后,江恒唤人抬小辇送我回卧云阁。西生忙奔过来迎,急切问:“你这是怎么了,脸色煞白?”
我玩笑道:“擦了珍珠白玉霜,可不是白?”
安抚好丫头,我自回楼上歇息。也不知太医开的汤药到底加了多少安神物,昏昏沉沉直至天黑,我才清醒过来,唤西生问时辰。
她道方才江恒来过,见我还睡着,便吩咐众人好生侍候,又叮嘱我万万安心卧床养病。
成,戏做全套嘛。
翌日晨间,那边念经声止歇不多时,江恒便又来探问,对我再三叮嘱:“再卧床静养半月,切勿逞强闹动。我寻机向父皇请旨,携你上山养病。”
“上山?”我不解。
“府中拘束,山间或可得几分自由。”江恒道。
我更不解。他又不是不知我在装病,怎地这般好说话?难不成我这回胡乱挠探,终于扰得敌形自露?
成,且待后拆招吧。
耐着好性儿躺过大半月,江恒以我思乡心切、忧虑难安、卧病已久为由,请下旨意携我去玄元山养病。
他原先奉旨修行时,皇帝便在玄元山天宁观附近另辟一座别苑,令他在此清修静养。
别苑唤作微尘苑,前后只两进。前院是仆役居所,人不多,只十余人。后院与山地相依,散布三间竹舍,一间正堂,唤作自静斋,江恒居住;最大一间作书房,唤作常寂轩;一间客室,唤作真常居,偶有闲人名士到访,便借宿在此。
江恒将我安置在真常居,我便与范九月略作收拾。
此前范九月查清,是看门的王婆子将我勤练武、洗澡的事,当做得宠的依凭,甚至我偶尔瞪江恒,她也当我使小性。她作为卧云阁一员,自觉面上有光,因而吹嘘炫耀。
我还未来得及向江恒告黑状,他已先将人打发,余下众人尚算老实。西生那丫头确需历练,反正我也没秘事隐藏,因而单留她看家,逼迫一把。临行前又嘱咐她,趁秋日尚晴,多把沙子翻出来晒。
略作收整后,范九月自觉退去外间院居住,这幽静山色间,便只剩我和江恒二人。
此时日暮将近,他坐在几丛翠竹间的石桌畔,着一身晴山蓝的道袍,外罩暮山紫凉衫,暮辉浸得衣衫半黄似绿,细看是早已洗旧的。
我观他这架势,似是煮酒相侯,便走过去挑衅问:“这回不怕酒后唐突?”
“山间夜凉,淡薄醴酒,略饮暖身。”江恒低头望炉火,“樊淑人行伍出身,应是酒量不凡。”
成。今日神仙煮酒,不喝可惜。
可我耐着性子等酒好温,他又亲自斟过,还不言语,自饮过两杯,又低头看炉火。
我看出他并非风轻云淡,似以煮酒掩饰犹豫,便催问:“有话直说。”
江恒又饮一杯,低头抿唇,以指腹摩挲粗瓷杯口,良久,才道:“此前淑人说欲得重用,恒确只能令你失望。多年前,我……行止失当,见弃于父皇,因而才——”
“不用绕弯。崔宝姝,是这名儿,对不?”我单刀直入问。
从范九月探来这名字我便恍然大悟,自己到底因何无端端受这通磋磨。
据传,与江恒殉情的那位崔家娘子,闺名唤作崔宝姝。
宝珠。宝姝。
字形、字音如此相似。
怪倒不得我琢磨来琢磨去,上回与他谈判,他话里话外似说宁可不立正妃,也专指我挑。
他挑的非是我樊宝珠,仅是“宝珠”二字。
怪就怪老爹!
原先我嫌这名儿土气,央求明澄翻了好些个书,想改名叫做“悬黎”,取“周有砥厄,宋有结绿,梁有悬黎”之意,立志做一颗镇我大梁的夜明宝珠。
可那爷仨读书少,指我笑说:“玄狸?三儿寅时生,又黑又小又闹腾,可不是只玄狸猫儿?”
其后这事就被他爷仨这样,笑没了!
若是当日就改名,何至于无端遭这趟罪!
樊宝珠啊樊宝珠,冥冥自有天数。你原先因字相近,占尽便宜,今日这神仙,就是替天索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