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榆回到客栈时,薛祈和也正在客栈的马舍里将毛驴拴上。见云榆走过来便主动上前,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集市那边离书肆很近的,我去买也一样,也免得你跑一趟,累坏了吧。”薛祈和拿着帕子给他擦脑门上细密的汗珠。
他俩离得很近,云榆抬头望着薛祈和的眼睛,心事忡忡地开口:“我今天遇到沈识文了。”
薛祈和只是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悄悄看了云榆一眼,等他把下面的话说完。
“明安书院似乎出了些事。”他二人坐在客栈大堂里喝茶水,云榆把今日的经历讲给薛祈和听。
薛祈和闻言,只思索片刻说:“沈家老太爷是落榜秀才,又有点家底,回乡后便办了明安书院,但他去的早,等如今的沈老爷接过手后,便靠着书院又开了许多商铺卖了许多田,家业这才殷实起来。即便如此沈家仍旧很看重明安书院,所以你大可放心些。”
云榆担心书院若真出什么事会影响到两个小的考试,这才一直不安心,听了薛祈和的才放心些。
第二日一早两个孩子便起来穿好衣服,仔仔细细检查了所带的物件是否齐全,明安书院在这一带都比较有名,赶考的人数也十分可观,送他俩进了书院,薛祈和便转而去码头帮工,云榆去了间书肆帮忙搬书,都是按时做工的,俩人一天合起来能赚约莫三百文。
那书肆叫聆圣斋,也是沈家的书肆。库房乱成一团,他去时刚来了几个人,管事的带他熟悉一遍环境,嘱咐了一句今日之内务必要收拾好。
这活说轻松也不轻松,说累也没那么累,库房很大,书籍画卷堆了满地,还需得是识字的人来收拾,工钱给的少不说,工作量也是极大的。
“听说付老先生跑了。”云榆听见有人低声说,这库房现在就剩他们三人,另外两人似乎相熟,对方答道:“就明安书院干的那点事儿,是我,我也跑。”
“我听说现在是那个谁管着明安书院呢。”那人挤眉弄眼的,话里有话似的。对方也了然:“可不嘛,都以为大少爷要活不成了,看他眼巴巴的,就等着大少爷没了进沈家当少爷呢!没成想,这一冲喜,给就活了。”
那人嘴上没闲着,手里也没闲着,继续说:“要我说呀,还是这新少奶奶命硬,你看沈家那架势,绝对是看不上那乡下来的,我听说沈夫人邀桐雅楼的小女儿又是赏花又是喝茶的。”
“哎呦,真是好一出过河拆桥。”
“哼,有钱人家都是这样的。”
……
这俩人应是当真很相熟,又都是爱聊天的性子,只这么一小会儿就从沈家聊到王屠户的娘子偷人。
听得云榆有一种跟他奶奶看了八十集家庭伦理剧一般的感觉。
不过这俩人口中的“那个谁”究竟是谁,云榆听得的传闻多是沈家老爷子情深一世,对沈识文更是百般照料,莫非一切都是谣言。
云榆埋头收拾着,只希望千万不要影响今天的考试。
午时,云榆和薛祈和回客栈吃饭,两个孩子带了馒头和咸菜就等下午考试了,趁着中午休息这会儿云榆将行李简单收拾一下放在小板车上,薛祈和便拉着车先送云榆去书肆再拉着毛驴去码头拴好,夏日里白天长些,待到晚上两个孩子考完,太阳也才刚刚挂在树梢上。
薛祈星的嘴闲不住,从早上进书院说到下午考完试,云榆和他聊了一路,从考试又聊到路边的梅子树何时才能再结果,云榆说回家要给她炖一条大鱼吃,这会儿薛祈星嘴角才咧上天。
等书院放榜还要四五日的功夫,这几日小林村田里忙得不可开交,眼看着就要收麦子了,又连着下了几天的雨,麦穗还没晒黄反而要先倒了似的,给村里人都吓得不轻。
薛祈和同云榆天没亮就去田里收拾,才终于在大晌午前收拾完了,云榆自井中捞起晨起冰上的西瓜,切了大半个四个人就围在井边吃。
夏日里也不愿总是生火做饭,但又不像冬日里那般能储存食物,因此还得顿顿做。
午饭就简单幹了些面条吃,云榆擀面条,薛祈和在一边生火,对穿越者来说没有空调也许会很难受,但对云榆来说也没什么区别。
薛祈和在院里支了桌子,一家人在院子里趁着暮色吃了晚饭,餐后两个小孩抢着去刷碗,这倒显得农忙时他俩难得闲下来一刻。
云榆同薛祈和在屋前坐着,听着蝉鸣愈演愈烈,云榆说:“明日明安书院就要放榜了。”薛祈和闻言轻笑一声,道:“怎么看起来你比他俩还紧张似的。”
“怎么会。”云榆反驳,“我只是提醒你。”
薛祈和只又笑了一下没说话。
这几日农忙少有人进城,放榜那日是梁桓青的二哥梁桓棋去镇上给他夫郎抓药时顺道揭回来的。
“快快快,咱们村几个孩子考得怎么样啊?”梁二娘拉着景淮凑过去问。梁桓棋笑着进屋,把东西放好,说:“阿娘,您别急,我先把末哥儿的药放下。”说着他也从袖口拿出张纸来递给梁二娘。
“哎呦,我们余榛考了丙等呢,哎呦,这舒哥儿真了不得,竟是甲等入学。”梁二娘惊喜道,外头梁余榛喊道:“什么甲等,谁啊!”
梁二娘又气又喜,笑骂道:“没一点正形,自然是舒哥儿甲等,难不成还是你这混小子?”
说完才看见梁余榛后面跟着薛家两兄妹,薛祈星皱着眉头,满脸愁容道:“怎么没有我,难道我落选了吗?”
“怎么会,”景槐笑着开口道:“我们星姐儿,也是己等呢。”
“那我不能同二哥和梁余榛在一起了。”薛祈星有些难过,明安书院连考两日,也是分开放榜,一共录二十个人作为书院里的两位老先生的学生,分别取两日前五名为一组,后五名为一组。
薛祈星正闷闷不乐时,云榆和薛祈和做完农活赶过来,她委屈巴巴扑进云榆怀里诉苦,云榆捏她侧脸安慰她。
薛祈和拎了只野鸡,塞到梁家二哥手里,说:“我和榆哥儿午后去小山坡逮的,你拿去给二嫂补补。”
梁桓棋接过去道了声谢,薛家四口也简单道了别,薛祈舒眼睛亮亮的,却一言不发,倒是薛祈星一直说来说去的。
“我和哥哥午后在山上逮了两只鸡,回去再给你俩炖一只,庆祝一下。”云榆笑着说。
薛祈星闻言便欢呼了起来,他们这一批人约莫要过了农忙时才去镇子上,书院会给提供食宿,只需要带些平时生活用的盘缠即可,过了农忙后,把税交了再把两人的束脩留出来,两人去书院约莫一旬休息一次,过了农忙时,也得猎物最肥的时候,薛祈和也该上山打猎了……
云榆想着,忽然觉得有点难受,他来这近一年了,一直都是一大家子说说笑笑的,再留他一个人在家里,他多少会有些不适应……
他一顿晚饭吃的心不在焉,晚上熄了油灯,薛祈和又摸黑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拉进怀里,他俩入夏以后很少这般亲昵,一来是农活忙碌,晚上到家时已是连说话都没力气,二来是天气燥热,便是晚上不盖被子睡觉也会出汗,要到后半夜才会好些。
黑暗里,云榆抬头与薛祈和对视。
薛祈和两只手揽着他的后腰,低声问道:“怎么了,从梁家回来就一直闷闷不乐的。”
云榆低下头,靠在薛祈和怀里,说:“没什么,只是想到再过半月他俩要去书院就觉得有些难过。”
薛祈和轻笑出声,手指挂挂云榆的侧脸,道:“我原来以为你会觉得他俩不在家清闲些,毕竟星姐儿是个闹腾性子。”
云榆却反驳道:“若都像星星,反倒好些,我只怕小舒到那边人生地不熟的,又不爱说话会出事。”
薛祈和两只手捧起云榆的脸,说:“怎得偏心眼,我们星姐儿年龄更小些,你便放心了。”云榆很是不满地拍开薛祈和的手说:“纵使我不放心,他俩也还是要去的。”
俩人轻轻对视一阵,云榆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十三岁时便撑起了一个家,也没比薛祈舒现在大很多,儿薛祈舒也在三四岁就担起了照顾幼妹的责任,云榆自嘲笑了笑,他到底在担心什么。
薛祈和又揽着云榆的腰抱得紧了些,云榆想推开说热,薛祈和偏不遂他愿,很小声地问道:“云榆,你想不想跟我去后山。”
云榆一愣,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句话,偏偏从他口中说出来像问云榆要不要和他私奔似的,云榆只留一头顶发旋给薛祈和看,还故作矜持道:“你若是想,那我便陪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