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榆第一次发现自己是可能不喜欢女生是在初二那个暑假,那时候他爸妈都在世,虽说两人经常出去打工,但家里也还算富裕,那时云榆还不像后来不爱说话,班上也有几个很要好的朋友,其中有一个男孩十分爱看各种二次元美少女,云榆对此很不感冒,虽说被他拉着看过几集,但相对于此,他感觉自己反而更喜欢看一些超模杂志之类的,特指男子的,那种线条流畅的肌肉总会吸引他的注意。
后来是在高一时第一次知道了“同性恋”这个词,他才恍然大悟到,我应该是个gay。
那时因着父母去世,他其实也有些孤僻,话也变少了许多,初中好友在上高中后很快有了新朋友,渐渐也把他淡忘了,高二时班里追他那个女生长得很漂亮,被当时另外一个男生很高调地追求——就是带头霸凌云榆那个。
云榆也不知道那人怎么就笃定自己是同性恋,但他站在讲台上说自己的性取向时,云榆没有很生气,反而是一种无所谓吧,又死不了。
后来高三时,常年早起晚睡磨豆腐的奶奶累到生病,可学校和奶奶联合起来瞒着他,给他办了住宿,云榆分到了住宿班后和那个女生那个男的都没再见过了。
奶奶病情在那一年持续恶化,高三班主任心疼他的遭遇,偷偷在网上筹钱给奶奶治病,一直到奶奶在他大一寒假时去世。
下葬时,老师也来了。一个平日里最喜欢涂大红唇的女人,也在那天素颜出席。
云榆记得她安慰自己是那样说的“奶奶也希望你好好生活。”
好好生活。
那时云榆觉得这四个字无比沉重。
那之后他变得更加抵触外界了一些,到大二时他那个男朋友终于受不了和他提了分手,他甚至连云榆那么大的状态转变都没发现,只一味地责怪他。
云榆那时想的约莫是,随便吧。
他本来想拿大一的奖学金给奶奶换一家好点的医院,可奖学金发到银行卡里时奶奶的头七都已经过了。后来他在一个没风的日子买了五千多块的纸钱拿去烧了一下午才给奶奶烧完。
剩下的钱他拿来租了一间小公寓,再后来他一觉醒来就到了这个世界。
他当然没跟薛祈和说全部,删删改改,意思倒也没怎么变的给他讲了一遍。
屋里油灯会发“噗噗”的声音,薛祈和捏着云榆手指,心疼道:“有时间带我去看看奶奶吧。远一些也没关系,我们多攒些盘缠。”
昏暗灯光下,云榆鼻子忽然有些酸,低头苦笑一声才缓缓开口:“洪水,把那一片都冲没了。奶奶知道我遇到你这么好的人,也会很高兴的。”
薛祈和揽着云榆的肩带进自己怀里,道:“那你明天陪我去看看我爹娘吧,真好年前也要去看看他们。”
云榆侧头把脸埋进薛祈和怀里,眼泪还是打湿了眼睫,他闷闷地“嗯”了一声。
第二日也是个无风的晴天,山野杂草堆积,只一条不甚明显的小路。
云榆装了两块桃酥和两个大馒头,还带了瓶酒,跟在薛祈和身后去寻薛家爹娘的墓碑。
两块墓碑是用石头刻好立在上头的,四周很干净,薛祈和拉着云榆先跪地拜了三拜,而后才嗑了三个头。
薛祈和见云榆似乎不懂他为何这么做。
“二拜高堂。”学期个解释道。
“你真是……”云榆无奈看了他一眼,又拿出杯子倒了杯酒道:“爹娘,这么久才来看你们是我不孝。”
薛祈和闻言也满上一杯酒,跟着说:“爹娘,你们在天有灵也看到了,能得此妻,实属三生有幸。”
他说完在前头淋了一圈,云榆也跟着做了一遍,把贡品都一一摆好,俩人又把坟四周的杂草清了清。
下山时便好走些了,俩人绕了通远路拾了大把干柴火干草。
中午烧了锅柴火饭,里头加些土豆,中间放个碗蒸了大碗鸡蛋羹。
最后那层锅巴被云榆分成两半给薛祈舒薛祈星分了吃,加了些土豆的米饭吃起来更软糯些,再拌两勺鸡蛋羹在里头那滋味更是不消多说。
午后云榆开始重新写对联,一共写了一大一小,一副挂在大门口,另外一副挂在屋子门前,又零零散散写了几副福字,连小狗的房顶上都分到了一幅。
拢共还剩两天就到新年时,村子里也一下热闹了不少,今年雨水好,只要家里好好种地了的,收成都还算不错,到了年关家家户户都要吃上点荤腥,这档子功夫都在卤肉炸鱼,收拾打扫,一改往日村子里安静的气氛,家家户户都挂着喜庆。
云榆写好对联也同薛祈和一块备年夜饭的菜,整条的五花肉从井里拿出来,这条五花是薛祈和猎的,留了这一条过年吃。
薛祈舒带着薛祈星在后山拾柴火,这些日子要常点火,干柴消耗得快,不忙时薛祈和就去砍些树,余下做饭用的都是掉的干枯树钗或是干草。
云榆点火把锅烧热,五花整块猪皮朝下煎到有些发黑再拿出来泡进清水,用刀把那层黑的挂去能把毛剃得干净些。再起锅烧水,放葱姜黄酒,把五花肉放进去煮掉血水,捞出来后切成大小相同的薄片,放在大些的盆里,放些酱油,八角大料一类的磨成粉也放进去,这些东西金贵,家里总归没多少,但不放又会不好吃,又放了勺蜂蜜拿在一旁腌制。
梅干菜是景槐家里晒的,送了云榆几颗。
梅干菜洗干净,切成小段放在锅里炒散,盛出备用。腌制好的肉被平均分成三部分,倒放进去在肉上铺一层梅干菜,这样便算做好了,待到要吃的时候上锅蒸一下就可以了。
“做什么这么香。”薛祈和端着已经褪好毛的鸡进来,看见云榆把那三碗肉放进柜子里。“梅菜扣肉,”云榆答:“我家那边的吃法。还剩下一条肉,留着过年时炒着吃。”
薛祈和也笑着说:“好,那我可一定要仔细尝尝。”他杀的是只老母鸡,已经许久不下蛋了,留着也是只吃粮食不下蛋,赶着过年的关口便给杀了吃,内里的鸡杂用水洗了好几遍,晚上用几个辣椒炒着吃。鸡腿被分出来留着炖汤喝,余下的部分到时候切成小块可以炖肉吃。
如此收拾好以后,便着手准备晚饭了。
两个小的回来时,一人背上背着个和人差不多大的背篓,里头装的满满都是干柴。
云榆忙给两人接下来,剩下交给薛祈和处理收拾好,他带着两个人去洗手。
晚饭做了杂面饼子,辣炒鸡杂和一道醋溜白菜。都是下饭的菜,今天也都干了一日的活,累得不行,话也没多说,便埋头苦吃。
待到酒足饭饱,薛祈星便终于有了力气似的,跟在云榆身后说他们今天这一路的所见所闻,说薛祈舒还想要爬树上去摸摸鸟窝里还有没有鸟蛋,说她自己在后山峡谷看见了一种很漂亮的花,可惜长得太偏了她不敢去摘。
“二哥也是坏蛋!”薛祈星鼓着小包子脸不满道:“也不帮我摘花。”薛祈舒如同蒙了很大的冤屈,道:“嫂嫂你不知,那处偏僻路也难走。”
云榆本在给薛祈和绣荷包,闻言抬手轻轻捏了捏两人的脸颊道:“你们呀,星星,二哥这么做是对的,而且也不可以上树去摸鸟蛋。在嫂嫂家里,摸鸟蛋是会倒大霉的。”
两人闻言均震惊地问道:“真的吗?”从前薛祈和还没钱时为了他俩营养跟上,经常去摸鸟蛋吃。
“总之你们现在不许去摸了。”云榆强调道。听及此两人也都齐齐点头,薛祈和端着洗脚水进来时,他俩已经在床边躺着睡着了。
云榆扯了他的被子给两人盖,薛祈和笑着叹口气,轻声说:“怎么叫他俩睡这了。”
“给他俩讲故事,听着就睡着了。”云榆把缝到一半的荷包收到针线盒子里。薛祈和把洗脚盆放在他脚边 “洗了脚也赶紧睡吧。”云榆听完只当是寻常洗脚,没成想他才脱了鞋袜便被薛祈和捉住了脚腕。
他下意识收回,却因着被死死按住而动弹不得。
……
“你这是干什么?”云榆刻意放低声音,生怕吵醒他俩,薛祈和闻言,手掌向下移,一只手完全包住了云榆的脚,缓缓放进水里:“今日干了许多活,我给你按按。”说着,他真手法笨拙地捏着云榆的脚掌,可云榆觉得别扭,总想要躲,薛祈和便低声问:“是水太烫吗?”云榆不说话,他便自顾自地说:“从前我爹也会给我娘洗脚,就像现在这般……”他边说着,按完脚掌便拿布巾一点点给云榆擦拭干净,摸着被窝里热乎了,才叫云榆赶紧躺进去。
他倒了洗脚水回来时,云榆只留了个头顶在外面,薛祈和从另一边上床,掀开被子躺进去。
云榆转身略带不满似的盯着他,薛祈和便陈述道:“这是我的被子。”
云榆闻言“哦”了一声,他俩其实这段日子一直睡一床被子,云榆那床有时较冷时才会拿出来叠盖,不冷时便会被闲置。
没睡着时,两人各睡一边,被子中间空了一块,冷风便从外头钻进来,待到后半夜睡熟时,云榆又翻身蹭进薛祈和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