箜澜庆幸的不是别的,一边是禁术被解开,商珏不会再受此困扰,一边又在试图思考千荷这么做的缘由。
现在炸弹拆除,牵着两人的引线没点到底。
她并不是在千荷和商珏里面选了谁,她也没想两全,只是想等一等。
在她来到商珏身边的第103天,困扰他许多年的禁术被解除。
本来想要慢慢一点点蚕食的,现在一次性拆解,腕骨的桃枝手环开始收缩压制,像是想要警示她,箜澜用灵力让它平稳。
注意到她的动作,商珏将目光落在她自从昆仑回来就多出的手环上。
“要回去提交任务?”
箜澜摇头,“命书没走就意味着任务还没结项,手环不用担心,它不会妨碍我。”
商珏没觉得此刻和之前有什么很大的不同,于是在箜澜问他有没有什么感觉时只说觉得好像轻松了一些。
“可惜没抓住碎片给你出气了。”
商珏将她乱了的发丝捋回耳后,“不用出气。”
商予薇的电话来得很巧,接起来之后商珏回应了几句就递给了箜澜,“薇薇找你。”
商予薇:“姐姐,我在社交媒体上看到说寺里的荷花败了……好可惜,本来还想着假期结束离开前再去一次的。”
商予薇:“姐姐……”
大概是上次一起去的时候见她比较关注,所以特地和她说,但后面商予薇再讲了什么箜澜一时识别不过来,脑子仅处理那句“荷花败了”就有些过载。
只是本能地应着她。
是商珏把手机接了回去说完挂断。
箜澜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只是还没来得及想清要做什么就被脑海里响起的传音打断了思路。
是宋榆找她,大概和千荷有关。
她只来得及匆匆和商珏招呼说是“任务考察”,没注意到踩进传送阵时对方的欲言又止和抬起又放下的手。
耳边突兀出现风铃的叮叮当当声,箜澜才发现自己被传送到了千荷的花店,周身的障眼法散去,回头一看是正好推门进来的宋榆,而本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另一个身影却不见踪迹。
“千荷没事。”看她神色,宋榆好心告诉她,“她暂时把花店托付给冉冉,正好要找你说她的事情,索性就来这。”
面前的人就像一台无情的精密仪器,只有在提到陶冉时才有点人味,箜澜接受着他不带审视却无法忽视的目光,随意点了点头。
坐下之后,宋榆毫不拐弯直点主题:“佛寺里败谢的荷花跟你有关。”
之前箜澜在那里见过陶冉,此刻也不意外,只是她还没想明白为什么解开禁术会让远在佛寺里的荷花一瞬败谢。
而宋榆的下一句话给了她确切答案:“那些荷花跟千荷本体相连。”
至于为什么他会知道,又为什么会定期视察,他并没有告诉箜澜。
“你和她刚刚发生了灵力的冲突,且不算小。”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箜澜对上他锐利的目光,压住想要移开目光的冲动,“嗯。”
“什么冲突?”他紧接着问。
箜澜颤了颤指尖,选择了沉默。
宋榆不意外她的沉默,这并不影响他继续。
“和你的命书任务有关?并且,”他停顿一下,带着压迫盯准箜澜的眼睛,“在你的任务立场里,她是过错方。”
箜澜呼吸不可控地乱了一瞬,她没办法否认,“但是——”
“但是?”
话被截断,再对着两个带着疑问的字,她脑海中浮现出商珏的身影,辩解成了刺过她唇舌的利刺。
宋榆来得迅速,谈话结束也弹指便消失在眼前,明显是来之前就有成算,全程交流只是在确定自己的信息。
箜澜走出花店,看着空白的手腕站在来往的人群中发呆,像是才反应过来。
桃枝手环被谈话结束恰巧出现的陶冉取走,关于禁术的记忆也被抽离。
如果现在眼前出现一个命书任务进度条的话,大概会显示第一阶段暂时完成,但这个进度条后面是一片雾,让她不知道后续。
她不清楚监理司和千荷那边是什么情况,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试试看能不能联系到千荷,结果不出意料,无应答。
无论是手机网络,还是灵力传讯。
本来就经常神出鬼没的人现在直接联系不上了。
箜澜说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喜也不是,忧也不是,脚步一转,却不是回蔚山府的方向。
-
商珏接到尘闲电话的时候天色已经变暗,在得知箜澜在他那里让他去接人时,被扯着悬了一天的心终于稍微缓了口气。
另一边,挂断电话的尘闲无奈瞥了一眼旁边垫子上摊成饼的某只猫,还是忍无可忍地丢了条毯子盖她脑袋上,像是知道自己被捂住了,毛茸茸的白团子拱着脑袋钻出来,一同冒出头的还有她爪子里揪着的几根长胡须。
尘闲动动下巴,更气了,一甩袖子眼不见心不烦地拖着躺椅转了个方向。
晚风徐徐,梧桐树下一人一猫,如果不是那人吹胡子瞪眼的话,这画面确实可以说的上是静谧美好。
商珏抵达的时候一推门就看到立马站起来的小老头指着旁边示意他,“快快快,快给我把她领回去,愁人得很。”
商珏顺着尘闲指的方向低头,白猫睡得还在打着小呼噜,问道:“澜澜怎么了?”
尘闲在电话里没说清楚,只是让他过来,这会儿他曲膝蹲下后却闻到淡淡的酒味,就来自现场唯一一只猫身上。
“我也不清楚,来就这样,难为她还记得路,等醒了你自己问吧。”说完,尘闲谈了口气,抬手拍拍商珏的肩膀,“有什么不要避讳,藏着掖着,什么事彼此一交流说不定就解决了。”
商珏自觉自己和箜澜之间并没有尘闲以为的误会,但他没戳开对方的好意。
说完尘闲就转身挥挥手进屋去了,留下一句记得给他关好门的交代。
也不知道是去哪喝的酒,商珏把白猫裹着毯子抱起来,垂眸从她爪子里把胡须拿掉,如果尘闲在这估计要对着商珏吹胡子瞪眼,他提溜老半天扒拉不回自己的胡须,商珏什么都没做就轻而易举拿掉。
看来不是第一次。
他认出这是尘闲的胡须,那他进门时老师气呼呼的原因算是找到了。
给她掖好毯子,又顺手拂开她眉间褶皱,承托重量抱着猫和毯子的手收紧。
一路上都安静睡着的白猫回到家也安安静静,可就在商珏要将她放回自己卧室的床上时出了意外。
“澜澜?”
被猫爪子勾住胸前衬衫衣口时,他还以为箜澜醒了,低头一看却还是闭着眼睛,他拉了拉那只爪子,未果。
而白猫似是察觉到自己的爪子要被扒开,另一只爪子也无意识抬起张了张要抓住点什么。
见状,商珏嘴角露出一抹他自己都没有意识的笑意。
他松开手,将手指搭在她抬起的爪心,于是就见勾着衣服的那只爪子轻易松开了。
稍微有点难办。
垂眸思索片刻,商珏独留下床边的小夜灯,将猫塞进了被子,而自己靠着床头柜坐下,全程没挪动一下主动放到箜澜爪子下的手。
遵循猫爪在上原则的同时,想着箜澜可以随时收回爪子,那时他就可以放心离开。
熟料这一搭就是一整晚,夜色迅速沉下去,整个房间只有一张稍暗的小夜灯将商珏的影子印在白猫身旁。
商珏大概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将脑袋靠在床头睡着的,只有影子悄然更贴近那一团雪白。
于是,在夜最黑时明灭了一瞬的灯光也无人觉察。
隔天一早天还蒙蒙亮时,是枕在枕头上的白猫先睁开了眼睛。
“……”
箜澜只抬眼就看到近在咫尺的一张脸,阖上的眼下覆了层浅浅的青,她弓起脊背打算往后悄悄挪移。
一时没成功。
因为她意识到自己爪子正放在商珏手上,也不知道会不会一动他就醒了。
酒精误事,酒精坏。
她昨天从花店离开后鬼使神差去了小洋楼旧居,商珏自两人一起回去过就给了她那里的钥匙。
命书谶言消散后,对她识海禁制的压制放松了,和那五年有关的记忆一点点复现。
当然,最早也只能追溯到出现在林绾卿和商珏身边,也就是说,当年奶猫样的尺玉什么时候拥有记忆能力,她就能回忆到哪里。
而回去小洋楼旧居不为别的,她想起来楼前的院子里曾经被自己刨坑埋过什么东西。
或许还有点给自己找事做的念头掺在里面。
事实也是刨土翻找和复原土地让她专注,最后果然翻出了一个旧得看不出原样的铁皮盒子。
而由于她刨的坑不算小,还在旁边发现了另一个陌生的铁皮盒子,一并清理掉表层的土后依稀有种两个盒子长得一样的错觉。
她差点要怀疑自己当初勤勤恳恳埋了两个,也怨不得商珏抓着她清洗许久黢黑油亮的爪子了。
小心翼翼打开确认才知道不是,一个是她埋的,里面是一张印满了猫爪印的纸,还有一小瓶添加了漂亮色素的果酒。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箜澜还是认出这就是她自己的。
而另一个里面只有一封信,信封落款的笔触尚且稚嫩,只可能是没出现在这的另一个人的。
说不清是什么心理,她将果酒摸出来毁尸灭迹,然后又把只剩下一张猫爪印纸的铁皮盒子连同商珏那个一起按原处埋了回去。
最后本着不浪费的原则,果酒被她的肚子毁尸灭迹,处于某种心虚,她没留在小洋楼也没回去,而是想到了尘闲。
小老头收留她一晚顺便告知商珏一声不让他担心,这简直就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她昨晚确实是这么想的。
结果……
忆及此,箜澜悲愤呼出一口气,就这么点动静,面前的人睁开了眼睛,带着点清浅的睡意和她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