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这么快也不怕再摔着了。
宋烟雨连忙起身跟上,他见宋鸿面露喜色他不由得好奇:这是想到了什么这么高兴?
远远的便瞧见了那片莲花湖。奇怪的是,这么大的雾,湖面却是波光粼粼的反射着阳光。宋烟雨察觉到不对劲儿,迟疑的看了眼宋鸿渐渐融进雾里的身影,一咬牙往湖边飘。
仿佛没了尽头,宋烟雨飘了许久仍旧没能到湖边。他没了兴致,转身去找宋鸿,却在来自四面八方压向他的雾里,连来时的路也找不到了。
他顿时警惕起来:怎么回事?刚才的雾气有这么浓吗?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从这次来再也没有被弹回宋鸿身边。那阵操纵他的神秘力量消失了吗?这个发现让他欣喜若狂,一时激动的在原地转了几个圈。
冷静下来后,宋烟雨霎时感到不妙:这样的话自己应该去哪里找宋鸿?离开宋鸿附近,自己还能顺利回到现实吗?
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他,熟悉的声音让宋烟雨一愣。他转过身去,湖水缓缓荡漾,何徐行的背影出现在湖面之上。
他身上还穿着同自己在花园里时的浴袍,正把自己的身体放到床上。离他不远的地方站了位身穿西装,手里盘着佛珠的光头。紧挨着的是穿着蓝马褂的山羊胡,背着手嘴里念念有词的往房间里张望。
像这样的大师在房间和二楼走廊里大把的抓,纷纷拿着不同的法器与旁边的人低语。宋烟雨下意识往湖边走近了些,一脚踩进湖边松软的泥土里,可他恍若毫无知觉。
这是在做什么?
视线越过众人落在站在房间中央的何徐行身上,他旁边站着位穿着与其他不同的师傅。瞧着像是高僧,下巴上长了把稀疏的胡子。隔得太远,宋烟雨只能看到何徐行转过身低头动了动嘴,高僧脸色瞬变,双手合十念了句法号。
几个年纪不大的小师傅在房间里搬搬香炉,挪挪香烛。宋烟雨瞧不出来门道,只见他们突然同时停止了手里的动作,低眉垂目的走到其他人面前,似是要把人撵出去。
房门即将被关上前,宋烟雨的视线越过小和尚头顶。看到何徐行脱了浴袍跪坐在自己的身体前,裸在外面的皮肤皆被用金砂画满了奇形怪状的符号。西装光头和蓝马褂山羊胡一人一边,分别往他手腕上绑着铁链。
“何徐行!”宋烟雨着急忙慌得要去抓他,却被人抱着腰往后拖。
他挣扎着用力掰开腰上的手:“放开我!”
“你是哪个院里的?在这做什么?进府的时候没人告诉你,不准在府内轻生?”抓着他的人不由分说的把宋烟雨往自己身侧一丢,宋烟雨踉跄得后退几步,摔倒在地。
“什么?”他用胳膊支起上半身,抬头便看到熟悉的人脸,猛地愣住:宋盛怎么在这里?
“问你话呢,难不成也是个哑巴?”宋盛似乎是在回忆什么,眉头紧锁。
不对,他怎么会看到自己?
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惊得宋烟雨脑袋糊成了一片,他从地上爬起来,指着身后的莲花湖吞吞吐吐:“我要去救…”
一转头莲花湖却消失不见了,他呆愣在原地:湖呢?何徐行呢?
顾不上为什么宋盛能看到自己,宋烟雨扑在莲花湖原本的位置。用手去挖那片干燥的地面,石头和土块磕得他指甲劈裂。他不敢置信的转过头朝身后的宋盛喊:“这么大一片湖没了,你看不到吗?”
可身后却空无一人,一阵冷风自湖的方向吹进宋烟雨的衣服。霎时间,冷意侵蚀起他的四肢百骸,呼出的气瞬间凝结成冰霜。
眼前的宋家变得破败不堪,屋院坍塌。空气里尽是浓浓的火药味,所见之处全成了残垣断壁。院里的草木疯长到半人多高,不远处的长寿石上爬满藤蔓。
宋烟雨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到底怎么回事?”
淅淅沥沥的雨犹如银线密密麻麻的被风织成雨帘,宋烟雨浑身上下却没有沾上丁点水汽。背后的冷风呼啸而过,他被迫闭上了眼。再睁开,一夕之间变了模样,满目的白色绵绵延伸直至天际。他忽得身体一轻,被无形的手拉向某个方向。
天空掉下粟米大小的冰粒,旋落在宋烟雨的额头处。化作一滩冷水后,又结成了霜挂在他的眉眼。枕在车辕上的后脑勺,泛起阵阵似有似无的酸胀,揪起他的每一根神经。
在这钻心的痛感中,宋烟雨徐徐睁开双眼,再次映入眼帘的素白告诉他,之前的一切并不是他的幻觉。
他是真的在梦里的一片湖面上看到了何徐行,宋盛也是真的能看到自己。至于转瞬即逝的场景,他也不是第一次在这里遇见。
压在宋烟雨腿上的物件‘砰—’的坠落在他手旁,溅起无数细雪飞射到他的脸上。他搭下眼皮,缓慢的转动着眼珠子,时间仿佛停止在这天地间。
忽然,马车后面有东西拖拽在雪地上,发出的嘎吱声。这动静离他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他的头顶上方。宋烟雨现在这个姿势,着实看不到来人是谁。他想出声质问,怎料被残存在嘴里的血呛到,只有轻微的嗬嗬声掩盖在风雪中。
操,不会这么倒霉吧?
水珠砸在宋烟雨的发间,犹如蜉蝣般藐小。却格外温暖,那是人的热气。来人撕心裂肺的呜咽声,害得宋烟雨胸腔里也存了酸意,但他全身上下冷的哭不出来。
“少爷…少爷!少爷——”
喊得宋烟雨在心底万分焦急,恨不能马上跳起来,给他来上一拳清醒清醒:兄弟,你家少爷还没死透呢。还来得及救上一救,先别急着哭丧啊!
这人听不见宋烟雨的话,呜咽声愈发响亮,他竟抱着宋烟雨的头哀嚎起来。那股充斥在胸腔里的酸意,被这哭声激得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甚至想笑。
再这么躺下去,他是真的要跟着宋鸿一起去阎罗殿报道了。宋烟雨控制着呼吸,尽量把气儿洒在这傻子的手上。那丁点的起伏惊得‘傻子’猛然抬起头,哭嚎声戛然而止。
“少爷,少爷!你没死啊!你等着,我现在就把你挖出来。”‘傻子’放开宋烟雨的脑袋,把他平放在车辕和地面的缝隙里。
眼皮似乎被冻得粘到了一起,他只看得清一个模糊的黑影时高时低绕过‘自己’,爬进旁边翻倒在地的车厢里扒拉着什么。这人的后腰处闪过一抹亮光,晃到宋烟雨的眼。
没多大点功夫,宋烟雨只觉得身上忽得一沉,他的头下被塞了个软和的毛绒物件,耳边嚎啸着的风声也随之不见了。
等宋烟雨再醒来后,身上盖着大氅,整个人斜靠在‘傻子’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的木板上,正被他拖拽着往前走。
在他仅能看到地方,躺着一个不着半缕的姑娘。那姑娘的头发上挂着一连串碧血色的冰珠,扭断的头下渗着殷红。死前的恐惧让她再也闭不上双眼,那双眼里似乎仍旧哀求着:不要走,不要把她丢在这里。
宋烟雨转开眼,心里升起阵阵战栗。
前面拉着木板的人停了下来,他佝着腰语气里带上了希冀:“少爷,在这等我一下。山匪逃跑的匆忙,或许咱们还有东西能捡个漏。”
这人咬紧牙,脖子上挂着的吊坠在空中摆动。他脸憋得通红,颇着的那只脚用力往后一蹬。木板滑落到一架翻了个儿的马车侧面,被遮得严严实实。
他将宋烟雨身上的大氅往上拉,盖住他大半张脸,那吊坠在宋烟雨眼侧轻微晃动,轻轻拍打在他的脸上。不等宋烟雨看清,这人站起身又从附近挖出来几具尸体,挡在他的身前。
是阿常的木哨吗?宋烟雨隐约记得临走前宋鸿的人商量做木哨什么的。
做好这些后,‘傻子’拖着腿原路返回,钻进挂着血肉残肢的板车里刨起雪。雪又落了下来,天高地阔,死寂无声。幸好‘傻子’怕他家少爷不声不响的死去,时不时会猫起腰小声喊他。宋烟雨则努力制造出动静,让他放心自己还活着。
细雪夹杂着冰粒打在宋烟雨身上,不一会儿便将人埋了个严实。他的眼皮又在打架,开始听不见‘傻子’的声音。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个人影朝他奔来,那是谁?
一缕馥郁的草木气息霸道又固执的勒紧他,身上的重量压得他要喘不上气儿,似是要把他揉碎。
有人在他耳旁喊他名字,但是他好累。仿佛有座山压在他的心口处,呼吸都是艰难的,压根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回应喊他的人。
他感到有人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温暖灼热的触感让人很舒服,似乎驱散了深扎在他身体深处的寒冷。
他是冻出幻觉了吗?宋盛那么辛苦的把他从雪地里挖出来,结果自己没坚持住嘎嘣一下同宋鸿一起死了么?
何徐行怎么办?自己没有遵守约定回去找他,他一定会气疯的。
宋烟雨隐约觉得手指被人轻轻挑起,柔软又热乎还有点湿润的东西包裹住它,那东西在他的指尖轻轻的磨着,而后指根处蓦地一疼。
他很想睁开眼睛看看怎么回事,可眼皮的沉重感让他无法控制自己。随即宛若被抽去了灵魂般,他再次陷入黑暗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