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灾乐祸在宋大少爷身上没能持续多久,他悲催的发现,出了宋鸿的房间自己只能在他附近飘着,顶多可以离他半米远。
宋烟雨歪头斜了眼床上蠕动的宋·毛毛虫·鸿,没好气的哼了声。转过身背对他,眼不见心不烦。
这小子什么时候能下床出门溜溜?他现在真的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好歹让他把宋府内的大致情况摸查清楚,也不至于下次来跟不上剧情。
如果昨天他没有跟在宋鸿旁边凑热闹,多留意一点点。也不至于在宋鸿走出屋子后,正仰躺在贵妃榻上待机的自己,身上像是绑了根弹力绳,措不及防的被甩到站在门口的宋鸿身旁。
宋烟雨揉压太阳穴,直觉自己前两天是在白白浪费时间:嘲笑宋鸿有用吗?他听又听不到,看又看不见的。真是,正事儿是一点儿都没干!
老天似是听到他的心声,等他回过神来,已经同宋鸿坐在门槛上等宋盛带回消息。宋烟雨百无聊赖的看向主仆二人,回想起今早被弹飞到宋鸿身边听到的半截‘密谋’。
他心下琢磨:那个大高个这么久没回,怕是要被这小少爷猜个正着。
据宋烟雨偷听来的情报,宋鸿身边的两个亲信。一是他爹宋老爷指派过来的远房亲戚,宋盛。这家伙狼腰猿臂个子奇高,身手了得,听闻是某位大师的关门弟子。
另一个便是他眼前的这个阿常,宋烟雨将视线转到院里的那棵槐树下,这人的名声在宋家下人嘴里可不太好。
生父不详,幼年克母。在襁褓里时被丢在宋府门前,明明是个天哑反入了宋大少爷的眼。宋大少爷没两年逝世后,又当了二少爷的书童却只勉强待了几个月。二少爷出国后,便开始奶三少爷也就是宋鸿,一直跟到现在。
不少人觉得他晦气,赞叹宋家人心肠好。可宋烟雨却觉得他实在可怜,‘失去’如影随形的笼罩在这可怜人身上大半辈子。
雾里跑出来一人,瞧他慌乱的神情,宋烟雨更加笃定宋二远没跑成,这兄弟俩的计划铁定是失败了。
果不其然,在宋盛大喊人帮忙的动静中,宋烟雨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他身后晕过去的二人在宋鸿院里下人的帮忙下很快被安置妥当。
但这件事没这么容易罢休,宋鸿这倒霉蛋刚醒过来,便被他爹又揍了个结实。旧伤叠新伤,这家伙哼唧了小半个月也没能下得来床。
听闻宋老爷怕老二再跑,把二少爷宋怀远被软禁了起来。没错,宋烟雨终于在某日来送饭的下人嘴里知道‘宋二远’的大名是什么。
他心里的那点子庆幸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这病是不是本家那帮神叨叨的人搞的鬼。
真的不是重名啊!可为什么宋鸿的名字不在族谱里?总不能是谁老眼昏花把祖宗漏了一个也没发现?
宋烟雨烦躁的揉乱头发,恶狠狠地拍了下宋鸿的脑袋。虽说没能实打实拍到他脑瓜子,但这幼稚的举动还是平复了一丢丢他积压在内心的不爽。他看瞟了眼在被子里蠕动的宋鸿,翘着二郎腿哼起小曲来。
迷迷糊糊间,宋鸿觉得有股冷风钻进被子,使劲吹着他的后脖颈,怎么挡也挡不住。他想要喊阿常进来给他加床被子,喉咙却干的发痛。
正当他以为自己又要晕过去时,突然被什么东西敲了脑袋。原本浑浊的脑子瞬间豁然清明,他伸出胳膊往刚才被砸疼的地方摸去。
什么也没有,甚至连头发丝都完好无损。
宋鸿悬着心又往床的另一边摸去,自然什么也没有摸到。这才让他放下心来,清了清嗓子,哑着声音朝门外喊:“阿常,阿常——水,拿水进来。”
没一会儿,阿常端着瓷盘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矮他半个头的小厮,两人进来后,小厮转身关上门,将头深埋在胸前留在门口。
阿常将茶水放在桌上,走到宋鸿床前。他扶起宋鸿,又往他腰后面垫了软枕,这才把茶水端起来递给他。待宋鸿用完水,他接过空茶杯,抿着嘴一声不响的候在床侧。
宋鸿的嗓子难得好受些,他满足的舒了口气,拿起床头的书翻了页。一抬头,却见阿常忧心忡忡的频频望向门口。
这是怎么了?
他不知道,宋烟雨可看得一清二楚。门口站着的哪是宋家的小厮,分明是他上次来时见过的秦公子秦云。他饶有兴趣的围着人转半响,听见里屋的动静,才分过去一丝注意力。
只见阿常手势打的飞快,宋鸿平日里便是连蒙带猜的揣测,现下更是一知半解。他歪脑袋,迷茫的看向阿常。
头一次,阿常对这个亲自养大的小少爷感到无奈。两人大眼瞪小眼之际,原本垂着脑袋呆站在门口的秦云实在按耐不住性子。
他上前几步堵在宋鸿和阿常之间,神情激动的握住宋鸿放在被子上的手:“鸿哥!阿常哥说不清的,我来说!”
哦豁,宋烟雨暗道不妙,小少爷怕是又要惊着了。
“嗬!”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宋鸿一哆嗦,一种毛骨悚然的冷意直逼宋鸿头顶,每次见到这人便没好事。他捂着胸口,大口吸气。
见这副模样,阿常知道宋鸿的哮喘发作了。他扯开秦云的手将两人分开,急忙翻出药喂到宋鸿嘴边。没多久,小少爷的呼吸可算稳住。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说着便又要上前拉宋鸿,却被阿常拦在身前。
宋鸿冲他摆手,厌烦的闭上眼睛,咬牙切齿开口:“别,宋某人受不住秦大少爷这声哥。阿常,送客。”
胡扯,究竟是谁比谁大半岁?!秦云敢喊他还不敢认。
他瞥了眼床幔外哭得梨花带雨的秦云,冷哼一声拿起书。在心下止不住嘀咕:你怎么不去找我那个瞎了眼的黑心好二哥?去啊!说好的绝不会牵扯到外人,结果不还是留我一个收拾烂摊子,现如今我成冤大头了!
越想越来气,他干脆把书一丢,蒙头缩进被子里:你们该软禁的软禁,该没事儿的还在外面晃悠,只有我实打实的挨了父亲的板子,痛得现在还只能趴着睡觉。
借着床幔的阻挡,阿常极其失礼的翻了个白眼。他一把将人掂起,拎着秦云的衣服领,把他拉得离自家傻少爷远些,最好是能立刻滚回秦家。
这人往前挣扎,慌乱中拽住宋鸿的床幔。发觉阿常扯他的力度减弱,连忙拉得更紧:“好宋鸿,你别生我气,也别怪你二哥。我俩这不也没想到会这么快被人抓回来。求你救救你二哥吧,他又被宋叔叔软禁起来了。我是真怕他的身子撑不住,你去求求宋叔叔开开恩。”
不提宋怀远也就罢了,宋鸿一想到自己二哥为这人做过的荒唐事,便气不打一处来。
“秦少爷,是宋某人没那个本事咳咳咳,您另请高明吧。咳咳咳,让盛哥进来!”他掀开被子,急忙抽出手帕捂住嘴。帕子上落得星星点点,竟咳出了血。
他可以为了他那个不成文的二哥被父亲打板子,怎么说也是血脉亲缘、血浓于水——反正他二哥小时候也没少替他背黑锅,帮他一下也没什么。
但绝不能因为一个外人让父亲和二哥的关系一再疏远。哪儿怕二哥会因为他今天的行为恨他一辈子。
前些日子他按父亲的要求学习管家,才惊觉到现在的宋家已不比从前。
那天他去父亲院里核对账本,帮父亲翻账本内页时,不小心掀翻了压着账本一角的砚台,惊得他慌忙擦掉墨汁。抬头之际,却看到父亲不知道何时竟开始显老。
他只最后帮一次,也仅有这一次。
拿掉帕子,他见阿常拽不动秦云,朝着门外喊:“都死哪儿去了?没听到本少爷喊你们吗?!”
许久,外面才传来阵脚步声。宋盛推开门走近,将宋鸿递来的染血帕子收好。用眼神示意门外,与阿常点过头。
一声“得罪了”,拦腰扛起秦云便出了门。
“咱们院儿里留下来了多少人?”宋鸿攥着被子,刚咳完血的小脸发白。
在外面转悠敲打一圈回来的阿常,犹豫着比划了个“七”。他似是怕小少爷伤心,便从多宝格上将宋鸿最喜爱的一对玉葫芦拿给他把玩。
阿常想起那几个一听到月钱晚发几天,便溜之大吉的黑心肝,没点良心的白眼狼。心里止不住的问候起他们的祖宗,诅咒他们生的儿子是天阉,骂着他们不得好死。
平日里少爷和老爷对他们不薄,骂着骂着反而红了眼眶。瞥见宋鸿攥紧了那对宝贝玉葫芦,他捏起袖子抹眼角,只能忍住那声叹息,上前一步揉了揉宋鸿的脑袋。
“我没事,咳咳。”宋鸿拉下他的手,经过秦云闹这出他也没了困意。眼下正是多事之秋,他躲在院里不替父亲分担,还算得上什么宋家少爷。他耷拉下眼帘,似是同阿常嘱咐,又像是自己轻声嘀咕:“咳血这事,瞒下来吧。帕子照旧让盛哥烧了。”
“唉。”阿常扶着他下了床,将人收拾利落。他不由得再次觉得老天不公,小少爷生得这般伶俐懂事。
可偏生老爷不止一次在他面前念叨过:小少爷不是壮大家族的那块料子,真到无法挽回的局面,倒是可以准备点金银细软把他送走,算是给宋家留下一支独苗。
“走吧,去见见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