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瘦修士和大胡子的消息到最后也没掀起多少风浪,传闻越说越离奇,到最后众人也只当作故事来听,有几人当真便不得而知了。
几人酒足饭饱后,怜呓见天色尚早,便打算先去仙坊逛逛,补充下物资。
曲绾儿起身相送,得知她准备去仙坊,当即自荐说:“这地方鱼龙混杂,你可别被当鱼宰了。我对这地方熟悉得很,让我带你逛逛吧。”
怜呓转念一想,有个熟路的也省得她再四处比对,便松了口:“我正好有些炼材需要出手,若你师姐不介意的话,就请你带路了。”
江云眠还有公务在身,惋惜道:“我和江歹还需接应后来的同门,就不与你同去了,就让绾儿带你去四处逛逛吧。”
得了批准,曲绾儿眉飞色舞地扯着怜呓出了门。
曲绾儿领着她左转右拐钻进一条长街,青石板路上挤满修士,空气里飘着灵草与铁器混合的焦香味。
这里的是仙坊正中心,东街以符箓为主,西街与法器为主,中间那通体漆黑的三层小楼则是丹堂。不管是法器还是符箓,品质比外围那些杂铺的确要好上许多。
怜呓仰头望去,整条街都被鎏光阁的旗帜笼罩,金色旗面绣着银线鹿灵图,穿同色劲装的修士挎刀巡逻,腰间玉牌随着脚步叮当作响。
仙坊通常是多方势力共同掌控,此地却只见鎏光阁的旗帜,怜呓不由问道:“攸都城整座仙坊都是归鎏光阁管理么?”
曲绾儿路过糖画摊,随手买了个凤凰样式的麦芽糖吃了起来:“那当然,除了鎏光阁还有谁会费这么大功夫在无安区修建仙坊。”
就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嘈杂声,三个鎏光阁修士冲上前来,为首的高个修士拿着卷轴,直指怜呓二人:“就是她们,动手!”
怜呓扣住上前抓人修士的腕,四两拨千斤反推回去:“不知我们触犯了鎏光阁哪项条规?”
那人倒退数步,为首的修士将他扶住,也不理会怜呓的质问,怒视二人:“你们竟敢袭击执法堂弟子!”
曲绾儿气性大,抽出软鞭狠狠打在地上,柳眉倒竖呵斥:“少在那装柔弱,谁袭击你们了!平白无故就上来拿人,是想做什么?”
“呵呵,你这脾气可真是不减当年啊。”
抚掌声响起,一女子拨开那几名鎏光阁修士,身姿婀娜摇步行至宗人跟前。
乍一看,她身着鎏光阁劲装与曲绾儿身上那明黄色修士服颜色相似,但用料都是金丝银线,比星衡派的要贵气许多。
曲绾儿眯着眼笑了:“樊迦,我就说鎏光阁哪来这么多不识相的狗,原来是你啊。”
二人间火药味十足,怜呓哪能不知她们之间另有渊源,她只不想事情闹大,暗中给曲绾儿传音:“低调行事。”
曲绾儿收到讯息,微微点头。
樊迦盯着她,一双媚眼笑意盈盈:“也不知道你们哪来的底气对我叫嚣,自己看看吧!”
她一把夺过修士手上握着的烫金卷轴,当众展开,上面浮现金色狼形虚影正对着怜呓低吼。
怜呓心头一跳,纳闷鎏光阁怎的管这般宽,连巫妖森林内纵火都要寻上门,紧接着又松了口气。
只听樊迦说:“引发兽潮还敢来仙坊销赃,你们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樊迦将卷轴扔到二人跟前,厉声指挥:“给我抓住她们!”
“你这死八婆就是跟我过不去是吧!芝麻粒大的陈年往事到现在还不放下!少给我扣这些子虚乌有的罪名!”曲绾儿气的牙痒痒,正挥鞭要抽,却被怜呓按住手腕。
曲绾儿这才发现,周围不知何时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的声音像炸开的马蜂窝。
“原来是她们引来的兽潮!真是畜生,害死我师弟的畜生!”
“不是说是玉面罗刹做的吗,怎么是两个丫头片子?”
“愣着做什么啊?不是证据确凿了吗?还不快把这两祸害抓了!”
不是所有修士都如怜呓和曲绾儿这般好运,能从兽潮中全身而退,死了师兄弟的,折损了法宝的,许多人心中的怨念都在这一刻被激发,不管前因后果、是否合乎逻辑,一股脑将怒火倾泻在她们身上。
怜呓将曲绾儿护在身后,她师尊与鎏光阁长老有交集,哪怕被捕,这些鎏光阁修士也不能拿她做什么,但若是触了众怒,流言被坐实,事态就不好控制了。
不可在众目睽睽中被捕入狱!
她带着曲绾儿躲避鎏光阁修士的攻击,避免矛盾再一步激化,拿捏着进退的分寸。
怜呓踢起地上的烫金卷轴,目光渐冷:“只是一匹狼妖残魂,也算证据?鎏光阁修士就是这般污人清白的。”
“你又是谁,蒙着脸不敢露面是做了亏心事吧。”樊迦眯起眼,又见这三人竟拿怜呓和曲绾儿没办法,气得亲自动手,“不中用的东西,三人还捉不住这两人。”
她抽出法器长鞭,卷着阵阵雷电朝她们甩去。
“四方聚灵,冰著此身。”怜呓接连施展两道法诀,双手凝成白玉,表面附上冰霜,张手擒住这紫电雷鞭。
这樊迦是筑基中期,怜呓心中也没底自己能否抗住,只知不能再让她继续妄为。
冰霜之气顺着雷鞭蔓延向另一头,樊迦吃惊这紫鞭雷电竟没伤怜呓半分,连忙抽回却抽不动半分。
樊迦咬牙:“还愣着做什么?先把这红衣女拿下!有事我担着!”
三名修士还有几分踌躇,但还是气势汹汹围了上去。
曲绾儿双拳难敌四脚,分身乏术。
怜呓与樊迦对峙腾不出手,为首的修士不留余力,一脚踹在她背上,纵然怜呓有法诀护体,体内灵力也难免乱了几分。
她身形一晃,半步微曲,险些当众跪下。
曲绾儿心急如焚,拿出师长赐下的符箓威胁道:“你别欺人太甚!”
金丹期的符箓炸不绝妖兽群,炸死几个筑基期修士还是绰绰有余。
眼看事态越发不受控制,怜呓眸子微沉,手中发力,冰凌倒刺猛的顺着鞭子蹿出去!
“啊!”
樊迦吃痛惊呼,撒手倒坐在地上,冰凌正带着寒毒攀上她的手臂,樊迦气疯了,朝着街上其他巡逻弟子吼叫:“还傻站着看戏!你们这群木头还不快上!”
怜呓扫了眼从围观群众中走出来的修士,卷起雷鞭作防身武器。
就在此时,一声娇叱从天而降。
“放肆!”
少女一身金阙云衣流光跃动,胸前玄晶银丝绣成的鹿灵栩栩如生,腰封玉辰束,头戴金步摇,踏着云剑落下。
她面庞犹带三分稚气,眼尾娇俏却被微蹙的眉头压住了灵动,视线扫过众人。
众鎏光阁弟子齐齐行礼,坐在地上的樊迦都忍痛爬起,躬身作揖:“少阁主,你可要替我做主啊!”
曲绾儿知道自己这下闯大祸了,心如死灰:“我咧个师尊在上,怎么还把钱月扇招惹过来了?”
鎏光阁少主大驾光临,这下曲绾儿也没了把握,琢磨着自己方才被怜呓拦着,应该也没犯下什么大错,不知星衡派的名号还能不能压下这摊子事。
唯有怜呓淡然处之,她端详着钱月扇的容貌,迟疑地说:“你是……稚圭?你怎么会在攸都?”
钱月扇板着脸,却在被怜呓当众点唤了小字时,耳尖绯红:“怜姐姐,好久不见,你没被伤到吧?”
当场的人如五雷轰顶,全被这声怜姐姐惊住了。
揣了那脚的修士:“?”
出手伤人的樊迦:“?”
曲绾儿还在状态之外,却在看到樊迦那副要裂开的表情,噗嗤一声笑了。
周围闲言碎语还未平息,钱月扇压下烫金卷轴的狼妖残魂,对众人道:“诸位散了吧,只是一场误会。这妖狼残魂截自森林外围,是火势中死去的妖兽,已是兽潮爆发后的事了。”
接着,钱月扇又亮出溯光镜,重现当日白光冲天的场景。
“妖兽动乱应是与森林中部的异相有关,我鎏光阁已请来三宗彻查此事,在事情查清前,大家切勿轻信谣言。”她声音虽还娇嫩,但莫名能安抚人心叫人信服,围观的修士这才肯逐渐散去。
钱月扇安排巡逻弟子去维持道路秩序,视线飘飘落在樊迦身上:“樊迦,我稍后寻你。”
樊迦头更低了。
做完这一切,钱月扇领着怜呓和曲绾儿离开,要请二人进内城好好招待,向来爱凑热闹的曲绾儿却婉拒了她的邀请,借口先行离去。
只剩怜呓随着她进了内城。
钱月扇走在前方引路,介绍内城各处的建设——鉴宝楼,拍卖场,聚灵洞府,处处金碧辉煌,闪着灵石散发的碧光。
怜呓只盯着她的金步摇,一晃一晃。
钱月扇观察细微,体贴问:“怜姐姐可是累了?聚灵洞府还有一处灵气浓郁的宝地,我送你过去吧。”
怜呓微微摇头,又微微点头:“我只是不太习惯,记得当年你个子不过才到我腰间,还会缠着我讨冰桃露,如今也亭亭玉立了。”
怜呓抬手比划了下,终于察觉到岁月的流逝。
两百年。
多少人耗尽一生都触碰不到筑基的门槛,然而筑基的寿命对于这茫茫仙途而言,也不过须弥。
钱月扇抿笑,脸颊两侧显出甜甜酒窝:“怜姐姐可别打趣我了,小时候不懂事,哪晓得那冰桃露喝着甜甜的,后劲却这么足。”
怜呓又同她聊了些往日琐事,才提起正题:“既然你在攸都,不知傅迟长老可有一同跟来?”
怜呓正要寻傅迟交接玉令,正巧傅迟是钱月扇的丹药老师,同时也是她的贴身护法。
钱月扇:“怜姐姐与我也并非外人,我便直说了,傅长老正在探查空间波动之事,也就是外头传着的秘境。”
怜呓:“这消息原来是你们放出的。”
钱月扇眨了眨眼,认同了这说法:“比起进入秘境寻宝,当然是在外头开设仙坊,稳赚修士们的地脉灵更加安全。”
地脉灵指的便是灵石,也算是修士间流传的俗称。
鎏光阁依靠仙坊交易、开展拍卖会等手段抽成,从笼络各派的炼丹师、煅器师、绘符师,到如今自行培养门徒,已成了拨动着整个修仙界的巨手。
傅迟自然是以秘境之事为先,毕竟事关鎏光阁利益,只是如此一来,怜呓交接玉令的计划只能耽搁了。
想到那枚古怪的玉令,怜呓抚上衣襟,衣襟却动了动,钻出来个雪团子。
钱月扇眼睛一亮:“这是怜姐姐的灵宠?模样真可爱。”
怜呓:“……”
险些忘了这小东西的存在。
见她感兴趣,怜呓提着雪团子放去她手里,钱月扇笑着逗了会儿才将雪团子还了回去。
钱月扇轻咳一声,收敛了笑:“怜姐姐,其实我有一事还想请你帮忙。”
怜呓:“你且说来听听。”
钱月扇正色:“我想请你出手代我剿灭堕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