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见过阳光,黑暗中的日子或许不会这样难熬。
短短一句话,道尽了乔潇潇这些日子来的心境。与楚心柔相识不过月余,她却像一束光照进了她灰暗的人生。那些经年累月的打骂、刻薄、漠视与隐忍,在尝过温柔的滋味后,竟都化作了难以抑制的委屈与思念。
七号下午,想着即将返程,乔潇潇记挂着姐姐爱吃清淡,忙完家务、哄睡糯糯并托付给邻居牛哥照看后,便拎着竹篮上了山。她想采些新鲜的野菜,回去给姐姐包顿饺子。
一想到楚心柔,乔潇潇的嘴角就不自觉地上扬,脚步也轻快起来。挂念着妹妹在家,她动作麻利,不到一个小时就采了满满一篮野菜。
当乔潇潇提着沉甸甸的收获回到家时,迎接她的是糯糯撕心裂肺的哭声和黄素兰不堪入耳的咒骂声。
乔潇潇咬了咬唇,她站在斑驳的大门前,手指悬在半空,迟迟不敢推开那扇门。
糯糯透过门缝看见了她的身影,立即挣脱束缚,跌跌撞撞地扑了过来,小小的身子紧紧抱住乔潇潇的腿,喉咙里“呀呀”含糊不清地喊着。她还是个不懂世事的孩子,因为前些日子的分别,患上了严重的分离焦虑,姐姐离开一会儿都难过不已。
乔潇潇刚弯下腰想抱妹妹,黄素兰就举着鸡毛掸子冲了出来,脸上写满了愤怒:“去城里浪荡还不够?现在又把你妹妹一个人扔家里?”
“我没有,我托牛哥照看——啊!”
鸡毛掸子带着风声狠狠落下,乔潇潇本能地闪躲,可这个动作却彻底点燃了黄素兰积压多日的怒火。自从乔潇潇从城里回来,黄素兰就对她处处看不顺眼。此刻乔半山不在家,终于可以借机肆无忌惮地发泄了。
“啪!啪!”
一下比一下狠厉的抽打中,鸡毛掸子的绒毛四散飞舞。糯糯哭着想上前保护姐姐,却被黄素兰粗暴地推开。一直到鸡毛掸子被打得秃了毛,乔潇潇抱头蹲在地上,眼泪横流,黄素兰才气喘吁吁地停手,脸上浮现出扭曲的快意。
邻居们听见乔家院里的哭喊声,只敢透过门缝窥探,摇头叹息后又悄悄合上门,谁都清楚乔潇潇的处境,也觉得可怜,可没人敢触黄素兰的霉头。
……
暮色中的万柳镇像一幅水墨画徐徐展开,炊烟在青瓦白墙间袅袅升起,远处传来几声犬吠,与城市的车水马龙截然不同。
杨绯棠深吸一口带着稻香的空气,张开双臂转了个圈:“亚拉索,这就是青藏高——”
她这一口气还没喘上来,楚心柔已经拎着甜品盒迫不及待地往乔潇潇家的方向走,盒子里装着草莓慕斯,她特意让师傅多加了一层奶油,想着潇潇吃到时眼睛发亮又不好意思的样子,楚心柔的脚步不自觉地又加快了几分。
往常这个时候,村长宋秋早该闻讯赶来相迎了。但今日楚心柔特意没通知人,她只想悄悄地,看看潇潇在无人处真实的生活模样。
没人带路也有不方便,两人在错综复杂的村巷里渐渐迷失了方向。
杨绯棠拦住一位拄拐的老太太:“大娘,请问乔潇潇家怎么走?”
老太太浑浊的眼睛骤然睁大,枯瘦的手连连摆动,像避瘟神似的快步离去,拐杖在石板路上敲出慌乱的声响。
杨绯棠错愕地望向楚心柔,楚心柔蹙起眉头,转向旁边正在搬运木料的汉子:“大哥,请问乔潇潇家是往这边走吗?”
汉子直起腰,在裤子上蹭了蹭手上的木屑,黝黑的脸上浮现出局促的神情:“顺着这个坡下去,第三户就是。不过……”他欲言又止地搓着手,“你们这会儿最好别去。”
楚心柔心头蓦地一紧:“出什么事了?”
“刚听我婆娘说……”汉子压低声音,“那丫头又挨打了,这次打得狠,鸡毛掸子都打断了。”
这句话像火星溅进油锅,杨绯棠当即破口大骂:“**他妈的,打孩子吗?!”
可当她转头看见楚心柔的眼神时,剩下的脏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认识楚心柔这么多年,杨绯棠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那个永远含着温柔笑意的人,此刻眼底盛满了怒火。她紧抿的唇线绷得发白,握着甜品袋的手指节泛青,整个人像一张拉满的弓。
俩人到院子的时候,铁门是敞开的。
刚才发生的一切,吓坏了糯糯,她小小的身子蜷缩在茶几底下,死死捂着耳朵。她虽年幼却从小懂事儿,知道姐姐是因自己挨打,躲在屋里不肯出来。乔潇潇安抚了两句,被黄素兰的呵斥声赶出来干活。
明明院子早已收拾得一尘不染,鸡鸭归笼,猪圈干净,晚饭的炊烟还在厨房飘着,本来已经没有什么要干的了,可黄素兰却翘着二郎腿坐在藤椅上,一边嗑瓜子一边吐壳,冷眼看着乔潇潇跪在瓷砖上擦拭。
“听说城里人都这么擦地。”黄素兰阴阳怪气地吐出个瓜子壳,“既然去过城里当个人了,就好好学着点。”
因为是在家里,不需要见外人,乔潇潇也就没有穿外套,她垂着头,凌乱的发丝遮住了表情,裸露的手臂上,一道道伤痕触目惊心,因为打的太狠了,紫红的淤青间有几处隐隐渗血。
她的动作机械而迟缓,指尖被冷水泡得发红,偶尔牵动到严重的伤口,她的肩膀会轻轻颤抖,却始终咬着下唇不发出一点声音。
黄素兰吐出的瓜子壳落在她刚擦净的地方,她只是默默挪过去重新擦拭,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折辱,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把这最后两天熬过去,回去就能见到姐姐了。
“你们谁啊?站在人家门口看什么呢!”
黄素兰发现了异常,她抬头尖声呵斥,乔潇潇以为是过路的人,头都没抬,继续干活。
直到杨绯棠一声怒骂炸响在院子里:“你他妈的欺负一个孩子,还是不是人?!”
这声音……乔潇潇动作一滞,被打得发懵的耳朵嗡嗡作响,视线模糊地望向声源。当那张日思夜想的面容映入眼帘时,她整个人傻在了原地。
她……是在做梦吗?
黄素兰暴跳如雷:“你谁啊?你平什么管我们家事儿!哎——谁让你进来的?我要告你私闯民宅!”
乔潇潇的世界在那一刻骤然安静。
所有的声音都远去了,黄素兰刺耳的咒骂,院子里鸡鸭的嘈杂,甚至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全都消失不见。
她的眼里只剩下那个向她走来的人影。
她看着楚心柔在自己面前缓缓蹲下,浅色的裙摆像一朵绽放的花铺展在地上。熟悉的茉莉香气温柔地包裹着她,带着阳光和温暖的味道,下巴被冰凉的手指轻轻托起,她听见楚心柔的声音在发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