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城 万相区 天桥大街
这条街上有一条纵横东西的星河,只因夜晚时,星光倒影在水里,颇似一条银河星路,美的不似人间。白日里,间或有几条游船画舫漂浮其上,多是一些文人骚客在此舟上吟诗作对。
街上行人摩拳擦掌,但看见梁刑也大都匆匆隔开。面色有惊惧,有微恐。
“唉!快看,那奸诈小人出来了。”
“就是仗着这张祸国殃民的脸蛊惑女帝的吧。”
“啧啧,真是白瞎了这张清白的脸,怎么手段忒狠毒。”
梁刑不在意地往前走着,这些话他都听了七年了,连话术套路全都没变过。”
武穆挑眉,拽着刚刚说话人的领子拖到梁刑面前。
“跪着给梁大人道歉,快点!”
那人:“凭什么?他敢做就不敢听?”
武穆越是生气越是笑的猖狂:“你算哪根葱?嘴里麻麻赖赖地,不想要我给你割掉。”
梁刑皱眉,那人正巧被按在自己脚边。
武穆阴狠着按着他的头往地上磕。
“道歉!”
那人颤颤巍巍:“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梁大人。”
两人离开好几十步路了,那人还在跪地求饶:“对不起…对不起…”
梁刑走的快了些许,武穆觉得他憋在藕园的心情也畅快了不少。果然还是得多带文昭出来走走。
梁刑不在意那些谣言风语,可不代表着武穆不在意。
他珍重的人,绝不允许别人说一点不好。
就算梁刑真的奸佞,真的无恶不作,他也惯着。
武穆面对着梁刑一步一步倒着走:“你就穿这一身出来逛街?”
梁刑穿着一身靛蓝纯色长衫,腰间绑着一串金珠锦绣腰带,外披扎染斑驳纱织直襟宽袍。
“错,是查案。”
武穆被那淡然一笑迷的神魂颠倒,很快被落在后面。这样招摇走在青石板路上闲适放松的梁刑,他已经很没见到了。
他快步匆匆跑去与梁刑并肩。
闲聊道:“这哪有什么线索,寒山寺和帝陵坟墓都在城外,反正现在时辰还早,不如我们出城…”
梁刑一眼看穿武穆的目的,皱眉,仿佛在嫌弃某人多嘴。
他不高兴了。武穆心想,然后立刻止语,然后慌张地抓了个借口。
“哎,那不是阿卜吗?他真的在这替人算卦啊。走,我们去捧捧场。”
武穆突然拉住梁刑的袖子,把梁刑吓了一跳。
武穆自顾自拽着人跑下桥,奔向算卦摊。没留意到梁刑此时正黑着脸,下一句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憋在嘴边。
阿卜也被武穆带过来的热气吓了一跳。
“武穆哥哥,你也来算卦吗?”
梁刑挣脱开武穆,不悦地站在阿卜身边。
上一个占卜的客人一撇嘴,悻悻地离开。
阿卜闻到了熟悉的冷香:“梁大人也来了吗?”于是,拘谨地朝梁刑一弯腰,正好撞到了梁刑的腹部。
阿卜惊讶地痛叫:“啊,对不起,对不起,我看不见,不知道你在这边。”
梁刑淡淡道:“没事。”然后默默后退三分。
“阿卜,快来帮你文昭哥哥算算案子,那个影子背后的大反派究竟是谁啊。”
阿卜摆手:“这可真是太为难我了,卜算做不到这么精确的。”
武穆垂头丧气地叹了一声。
“但是我可以帮你卜算一下今日出门会不会碰上好运。”
阿卜说完立马摆出三枚铜钱,摇摇晃晃的倒真像回事。
“武穆哥哥,你今日出城会有好运气的。”
“当真!”
阿卜乖巧地:“嗯。”
似乎是想起来什么,“藏仁不和你们在一起吗?”
武穆左右看了看,似乎差点也忘记了还有这个人。
梁刑:“他去寒山寺查线索了。”
看了眼辛苦摆摊的阿卜,又补充道:“藏仁过几日便能回来了。晚上谭小鱼会来接你一起走。”
阿卜愣了一下,听出了话语中的照顾关怀,再次点头,展颜一笑:“嗯嗯”
***
两人晃晃悠悠一整天,来到了城门口。
武穆感叹:“阿卜算卦看来还是不准,这天都快黑了,还怎么出城?”
武穆撇了一眼毫无动静的梁刑,继续道:“出来一步吧,阿卜第一次给我算卦,不能扫兴是不是。”
梁刑扭头就走。
武穆还在一步一步往城门口挪步。
“真的不来吗?就一步。”
梁刑:“你要是想宵禁被锁在门外,可以。”
武穆立马收回步子:“哎哎,我可不要睡大街。”
梁刑沉默不语走在前面。
武穆不安分地开口:“这黑灯瞎火的,夜生活才刚开始,最适合干些有意思的事情了。”
梁刑皱眉,加快了脚步。
武穆跟上接着道:“梁大人好心给我办户口的事,我已经收到了。不如趁此机会,去酒楼喝一杯。”
梁刑一愣,立马反应过来,暗道童关此人嘴上没个把门。
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在梁刑心里发芽。
他习惯默默做一些对别人好的事,但是不能搬到明面上来。头一次这样被人戳破做好事不留名,他只觉得心底那心虚的烧的他无故烦躁。
本来就是一句话的事,梁刑装没听见。
武穆见他耳朵尖尖滴血似的红,便不再逗他了。
惹急了,有他后悔的。
武穆另外道:“你派了狱霸藏仁去了寒山寺,我猜帝陵你应该也安排了不少人吧。”
“除了这两个案,手里应该就只剩下罪字影子了。你我走了这么大一圈都没发现有谁的影子是字,看来又是无功而返啊。”
“要是大人愿意赏脸陪我去吃酒的话,我可以送你一条线索。”
梁刑深吸一口气,转身停了停:“你似乎不太懂酷吏是什么意思。”
武穆感到一股逼人的压迫感,刚刚似有似无的暧昧心虚被那人又压下去了。
他看着梁刑原本拉开的距离一步步缩短。
“酷吏就是,只要我愿意,随便压迫一个罪犯,比如你,屈打成招,把所有罪名按在你的头上,我就可以立刻结案了。”
“而你似乎还没认清情况,拿着线索要挟我。打定主意,不配合。还自以为是,认为我是你手里傻乎乎的冤大头。”
“你现在还能住在藕园,得感谢你还知道那么一点为自己脱罪的线索,等到我耐心耗尽那一刻,就是你的死期。”
轮到武穆愣住了,呆呆看着梁刑离开的背影。
“不,不是的,你不是酷吏。”
等他再追过去的时候,拐弯后空荡荡的街道毫无一人,已经完全没了熟悉之人的身影。
***
武穆终究还是没有跟上梁刑。
他扭头便走到了城门口,如果他能把帝陵盗墓的事查清的话,会不会能求得一个缓刑的机会,让他在藕园呆的时间再长一点点。
他到现在依旧觉得帝陵里的人有问题。
武穆连齐樾的棺材板都翻了,没道理到现在那个守墓人还没发现。
“嘿,老大,小心!。”熊阙在城门阙上冲他挥手。
武穆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就被一道黑影踢飞三丈远。
“噗——!”武穆吐出一口瘀血。
地面上凭空生出了很多影子,最诡异的是他们纷纷如人一样脱离地面,站了起来。
“别下来。”他朝熊阙喊道。
这些影子面朝武穆站着,目标仅仅是武穆一人。
他立马转身就跑:“他们冲我来的,一会我把他们引出城外,你守好城门,谁都不准进来,听到没!”
熊阙仿佛看到了当年的齐樾在发号施令。
一时心念昂扬,恨不得立马提刀杀下去。
“熊阙领命。”
***
武穆跑的飞快,对于影子来说就仿佛即将到嘴确突然狂飞的鸭子,让后面的一窝蜂影子如猎犬一样狂吠不止。
郊外遍生的影子越来越多,更是猖狂,穷追猛打,步步逼近,把武穆往帝陵方向逼赶。
簌簌的梅花已经近乎要全部落完,好完美谢幕退场。
帝陵的布局就像一个巨大的锅盖盖在地宫上面,玉石壁画、象牙楼柱、金棺祭文。
原本站在各自位置上的护卫全都被影子附身,挥舞着长剑朝武穆杀来。
四周白色的梅花,黑色的影子痴缠成一道漩涡围墙把帝陵重重包围。
武穆一脚踢开一个护卫,夺走长剑,站在坟墓盖上殊死搏斗。
同时,他还要警惕那些影子。
等他一剑捅穿了护卫的喉咙后,那些全部倒地的护卫又被新的影子附身,开始第二轮攻击。
“为什么不等他和梁刑吃完饭再来啊!”
这些已经无法称之为人的影怪护卫一波一波地攻击。
武穆已经开始脱力,招式也越来越慢。
“靠,真要死在这里,连棺材钱都省了。”
漩涡中不知何处射出一枚箭矢,正中武穆右肩。
“真是阴险,敢不敢和小爷正面比试比试!”
“守墓人庄如尘,或者我该尊你一句玄同区官正——庄如尘。”
“小爷已经认出来你了。还不快滚出来!”
哒哒哒哒…驾…吁!外围传来一阵疾驰的马蹄声。
有人提灯破开影墙走到武穆面前。
“我就猜到是你…庄如尘?”
武穆被碾趴在地上,抬头顺着白靴往上瞧。
“梁刑!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回去了吗?”
梁刑:“才一会不见,就把自己搞的这么狼狈?”
武穆故作坚强:“我没事,好着呢。你回去一趟还拿了两把兵器啊!”
武穆对着梁刑腰间斜插的两把兵器好奇。
直愣愣盯着。
内心怒喊:小爷的剑怎么到梁刑腰上去了!
梁刑则缓缓抽出另一把玄尺,中间镂空的部分像削皮的双刃,上面还有等距离的刻度。
这已经不能说是一把普通的尺子了,漆黑的铁,锋利的双内刃,堪称完美的兵器。
武穆咳了血喷在墓穴顶上,然后颤颤巍巍地扶着梁刑站起来。
梁刑伸手递给武穆:“给。”
武穆心脏不可抑制地跳动:“这给我的吗?”
他摸着曾经的剑,反射出与生前完全不同的脸。
两人看着越收越紧的影子漩涡。
若是不能冲破,两人迟早会被影子漩涡吞噬。
这惊变哗然,幸好梁刑及时赶来,还带了两把剑。
另一只箭矢从暗处发出,直直地刺破了梁刑的提灯。
帝陵周围完全陷入黑暗。
只能凭借这个漩涡卷起的樱花圈来判断敌方在哪。
那把代表着公平和惩罚的尺子,只一尺便劈开了一条宽大的缝隙。
这些影子身上带罪,根本靠近不了这根尺子。
庄如尘轻笑,放下弓箭,用身体挡住被劈开的影子缝隙口。
“梁大人真是公正无私啊,连罪影都不能靠近你半分。为了拉武穆过来,我可是蹲了他好久。”
梁刑一眼认出这个人。
庄如尘,曾经坚定的南帝忠臣,拒不顺从女帝而被贬官。没想到从堂堂的三区官正贬到了帝陵守墓。
“梁大人,我对你没有恶意,各事其主,站队不同。”如今南帝也死了。我只一人守着这帝陵。”
“我只要你身前之人的影子。”
梁刑推开武穆,声音冷冷道:“此人乃是我们刑部的囚犯,怕是没有给外人审判的资格。”
庄如尘一眯眼睛:“那就对不住了,梁大人。”
说完,庄如尘一个响指修复好了影子漩涡的缝隙,隐去身形,躲在暗处,随时准备放冷箭。
地面上侍卫的尸体被新的影子附身,开始僵硬地蠕动。
武穆握紧长剑对抗影尸,梁刑挥动尺子破除影涡。
两人明明是第一次配合,却天衣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