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的下颌紧绷如铁,握着毛笔的手青筋暴起,狼毫在掌心被攥得扭曲变形。他咬牙切齿道:“叔弼!”
“这个小崽子,我非得揍他一顿”说着就要起身
乔蔓赶紧拉住他“叔弼也是不小心“
"无心?"孙策"这琴可是我千辛万苦寻的材料制作的,他这崽子说弄坏就弄坏啦?那可是公瑾……”尾音突然发沉,带着难以掩饰的懊恼与心疼。
乔蔓见他神色稍缓,忙趁热打铁:"事发后我和叔弼赶紧找了匠人,可那琴......"她垂眸望着孙策握成拳又松开的手,声音发涩,"琴弦倒还好,只是琴身裂出细纹,我们尽力修缮,却始终找不到百年桐木这样的材料......"
孙策轻哼一声,袍角扫过狼藉的案几:"这是当然了,我当年可是找了好久才......"话音戛然而止,他忽然想起多年前在舒县的荒唐事。那时他刚得知周瑜爱琴,竟一咬牙,把父亲送给母亲的百年桐木屏风给砍了。
那天整个孙府都回荡着他的惨叫——母亲气得拿鸡毛掸子追着他满院子打,父亲回来后更是抄起马鞭要教训他。可即便被打得屁股开花,他仍死死护着怀中的桐木,冲着追来的父亲大喊:"公瑾值得!"
此刻忆起往事,孙策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苦笑。他抬手揉了揉乔蔓的脑袋,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说起来,当年为了这块木头,我可是把整个舒县都闹得鸡飞狗跳。如今......"
“如何也得罚叔弼!”
“那琴该怎么办呢,我看造船厂的木头可以用来试一试。”乔蔓试探着开口,小心翼翼观察孙策的神色。
孙策闻言挑眉,眼底还残留着未消的愠怒:“胡闹。造船厂的木料都是修船用的,干的都是正事,况且那木料怎配得上那琴?且不说质地音色天差地别,公瑾爱琴如命,若是得知你拿造船木去修补,他怕是要和你急。”话虽严厉,语气却带着几分调侃。
“罢了,琴已毁了,再提也是无用。只是叔弼那小崽子......”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又沉了几分,“定要让他知道,有些错,不是一句不小心就能揭过的。”
孙策起身“还是我去寻公瑾。”他随手将披风往肩上一甩,腰间配饰随着步伐撞出清越声响,夜色里大步流星往周瑜房间而去。
推开虚掩的院门,月光正斜斜洒在水榭回廊。孙策远远望见书房窗纸上映着周瑜伏案的剪影,抬手叩门时,指节却在半空悬了许久。
“公瑾。”
门扉轻启,周瑜素白衣衫半敞,发带松散地系着,案头摊开的琴谱上晕着几滴墨渍。
“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来看看。”他抬脚跨进书房,顺手带上房门,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角落空空的的琴匣。
孙策坐到周瑜旁边,膝头相抵时带起细微的衣料摩擦声。“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我们在舒县那年我偷砍了父亲送给母亲的桐木屏风,被追着打了三条街
周瑜低眼睫笑道“谁知道那是你那么来的”
“这些年我一直用着”
后来那琴陪他度过无数个挑灯夜读的时辰,琴弦断了又续,琴身裂了又补,唯独承载的情谊从未变过。
孙策抱住周瑜,下颌重重抵在对方发顶。“琴坏了。”他闷声开口,掌心死死扣住周瑜后颈,“叔弼莽撞,碰倒了琴架。但你放心——等打下江东我派人去寻千年古木,要用南海鲛人泪熬胶,定要让新琴比从前更......”
“那本就是你送我的,现在……”周瑜的声音突然哽在喉间,微凉的手指抚上孙策紧绷的脊背,“现在琴毁了,你却比我更急。”他轻轻挣扎着抬头,月光淌过眼底,将孙策眼底的愧疚照得纤毫毕现,“当年你浑身是血抱着木料来见我,说‘公瑾值得’;如今又要为一把琴大费周章……”
孙策喉结滚动着,低头咬住他颤抖的唇角:“值得。什么时候都值得!”
“等新琴成了,我们去巢湖泛舟。你抚琴,我吹笛,让叔弼那小子在船头当船工赔罪。”
周瑜笑了“好”
暮色初染时,乔蔓沾满泥土的指尖还捏着稻穗,忽听得远处炊烟裹着饭香漫来。她忽然从粗布衣襟里掏出把晒干的豆荚,脆生生喊道:"哪个能背出'春分种豆,秋分收'?今晚酒肆的桂花米糕管够!"话音未落,田埂上立刻挤满踮脚举手的孩童,清亮的童声此起彼伏。
晨雾未散的田垄间,她挽着裤脚来回奔走,晒得黝黑的脸庞因激动泛起红晕:"记住喽!今年插秧,来年种豆,土地也要喘口气。"沙哑的嗓音混着露水,惊起几只白鹭扑棱棱飞向天际。
当油灯在窗棂上投下晃动的光晕,乔蔓蜷在吱呀作响的矮凳上,鬓角碎发垂落肩头。泛黄的纸页上,她握着毛笔反复勾画,喃喃自语:"光合作用......得改成秧苗晒太阳吃饭......"烛泪悄然滴在写满批注的宣纸上,晕开一片墨色月光。
一连几天的连轴转,孙权好容易在她回来喝口茶的时候遇到了她,看她眼底的乌青和疲态,他试探道劝她“乔医官,若是太累了不如就休息休息”
“没关系的仲谋,我就回来喝口水。我教他们这才一个多月,但是进步非常大!”发间沾着的草屑随着她激动的动作簌簌掉落,眼底却亮着比烈日更灼人的光。
"嗯”孙权笑道“昨儿路过东田,百姓说你教的插秧法子,稻苗比往年密了三成。"
"可你连嗓子都哑得像破锣了。"他从袖中掏出块带着体温的桂花糕,“不如让自己休息休息,去街上逛逛。听说今天的集市上来了好多新奇玩意儿”
见乔蔓要开口拒绝,他立刻垂下眼帘,声音也跟着低落下去:"就当是陪我转转?
孙权很会示弱,孙家人脾气普遍十分火爆,他是最会示弱的一个
乔蔓想着今天该教的已经教了,接下来就是看着他们实践了,便道:"行吧,仲谋。"见他瞬间亮起的眼睛,又无奈地摇摇头,"那我换套衣服,再遣人去田头把今日要教的要点说清楚。可说好只歇半日”
“好好好”
曲阿集市蒸腾着蜜饯与炒货的香气,孙权月白襕衫上的金线云纹被阳光镀了层金边。他忽然拽住乔蔓的手腕,盯着街角新开的珍宝阁,鎏金折扇重重敲在掌心:“快看!那红珊瑚摆件比我书房的还气派!”说着便挤进人群,玄色织金腰带扫过摊位,震得糖葫芦串在草靶上晃个不停。
掌柜捧出檀木匣时,孙权半倚着红木柜台,漫不经心转动着嵌东珠的发冠。他拈起一枚翡翠扳指对着日光端详,忽然挑眉:“这冰种倒是通透,可惜雕工差了火候。”话音未落,已经夺过伙计手中刻刀,在边角处寥寥数刀,原本呆板的云纹立刻灵动起来。围观百姓齐声惊叹,他却把扳指抛给乔蔓,折扇轻点她鼻尖:“拿着玩,算我的见面礼。”
众人看见乔蔓身边站着一个高大的少年,见二人十分熟识,有识得乔蔓的人“乔医官,你身边这个小伙子是谁啊”
乔蔓笑道“他是孙郎的弟弟”
"原来是孙郎的弟弟!怪不得这般气派!"李婶恍然大悟,上下打量着孙权,笑得合不拢嘴,"快些逛逛,曲阿好玩的可多着呢!"
行至绸缎庄,孙权径直掀开最里间的锦缎帘幔。他抽出一匹月白色蜀锦,突然转身将布料披在乔蔓身上,鎏金折扇划过布料:“这颜色衬你,做襦裙正好。”不等乔蔓反应,又指着旁边的茜色云锦:“再裁件披风”
乔蔓揪住他,低声咬牙道“我哪有机会穿啊?被人瞧出女儿身……”
“就做一件,藏在箱底总行吧?”
不等乔蔓反驳,他突然扯着嗓子对掌柜喊:“按她尺寸裁两套短打!要最结实耐磨的布料!”乔蔓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孙权已抓起茜色云锦在她身上比划,小声道:“这料子做里衬,万一你哪天想变回女儿家......”话未说完,乔蔓忙瞪他一眼,孙权状似害怕的一缩“你的秘密我绝对不会说出去”
日暮之时,孙权抬手理了理月白色织锦襕衫的袖口,金线绣着的云纹在阳光下泛着微光,腰间羊脂玉佩随着步伐轻晃。他挑眉冲乔蔓一笑,发冠上镶嵌的东珠跟着轻颤:“走,去最大的酒楼,我请你!”说罢便阔步向前,玄色织金腰带束着的身姿挺拔如松,引得街边行人频频侧目。刚迈进“醉仙楼”朱漆大门,小二见他衣着华贵,立刻哈腰引至二楼雅间,檀香混着佳肴香气扑面而来,孙权大剌剌坐下,展开烫金菜单:“把招牌菜都上一遍!”说着还不忘朝乔蔓挤挤眼。
琉璃盏在檀木桌上磕出清脆声响,孙权斜倚着雕花椅背,鎏金折扇轻点桌面。
从小受到了节约思想的现代人,乔蔓实在受不了他这么大手大脚,皱眉道“你点这么多吃的了?”
“哎,这不是宴请你吗?本公子高兴!钱不花留着做什么?乔医官平日救人倒是利落,怎么管起闲事来也这么啰嗦?”见乔蔓还是一脸不悦,他突然凑到跟前,故意压低声音:“难不成乔医官是心疼钱?放心,花我的钱,又不用你掏腰包!”说罢还得意地晃了晃腰间沉甸甸的钱袋。
乔蔓真受不了他这样,"仲谋可知,城外流民一顿粥都是奢侈?”
孙权的动作骤然僵住,把玩折扇的手指微微收紧,发冠上的东珠轻轻晃动。他别开脸,小声嘟囔:“不过吃顿饭而已,乔医官怎么这么认真?”见乔蔓依旧冷着脸,他自知理亏,放下折扇,换上讨好的笑:“好啦好啦,下次一定收敛。这次菜都点了,总不能全撤了吧?多少留几样?”
晚上乔蔓和孙权吃饱喝足散步。夜色浸染曲阿,石桥下的河水泛着细碎银光。行至石桥中央,晚风卷起乔蔓鬓边碎发,孙权突然没头没脑地发问:“你喜欢公瑾兄多一点还是我长兄多一点?”
“什么?”乔蔓被少年这没头没脑的一句给疑问住了,抬头时撞进少年的目光里。孙权斜倚在桥栏上,身形早已拔得比她高出半头,宽大的衣袖在风中猎猎作响,倒像头蓄势待发的幼狮。
“你不管喜欢谁,都是我兄长。今后你都是我嫂嫂。”孙权慢条斯理地转动腰间玉佩,眼尾挑起一抹促狭。乔蔓手一抖,糖人“啪嗒”坠地,在青石板上摔得支离破碎。
“我猜,你更喜欢公瑾兄吧?”孙权也有些年纪了,知道女孩子遇到喜欢的人会羞怯“每次你同他说话时都是轻声细语的。”
“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谁给你说的?”
“谁都能看出来你看公瑾兄的眼神不一样。外面那么多人,只有你看他时眼神最炙热。”孙权想起这些日子她与周瑜论琴学琴,孙策却只是递来新收的稻种,心莫名揪紧。他有感觉自己兄长很喜欢乔蔓。可惜答应了乔蔓,不能告诉长兄乔蔓女儿身的秘密。
“他们都不知道乔姐姐女儿身的秘密,只当是寻常挚友,可我知道”孙权轻身向前,压低声音道
我那是,是,崇拜啊!对历史人物的崇拜啊!乔蔓百口莫辩。
孙权盯着她慌乱的神色,以为戳到了她的心事,突然压低声音:“公瑾兄出身世家,周家择媳最重门第。你若嫁给他,怕是做不得正室,只能做妾。”他故意将“妾”字咬得极重,看着乔蔓骤然变色的脸,心底泛起莫名烦躁——明明是想激她看清现实,可看她气得眼眶发红的模样,又觉得自己像个浑蛋。
"妾?你小小年纪怎么这么恶毒啊!"乔蔓倒退半步,后背重重撞上桥柱。作为来自千年后的现代人,对那些将女性视为附属品的陈旧观念十分抵触,她一直把孙权视作弟弟,却忽视了他也是封建一员,这种思想已经深入骨髓。
“我是怕你到时候追悔莫及”孙权撇过头去,乔蔓气结,“那也用不着你来管!”
不等孙权反应,她已踩着歪斜的皂靴狂奔而去。书房烛火摇曳,孙策正就着案上竹简查看军报,忽听“砰”的一声巨响,“孙伯符!你看看你弟弟!”乔蔓一把掀开垂落的帷幔,发间沾着的几片枯叶跟着簌簌掉落,“孙权真是聪明的过了头!”
孙策这几日一直在处理文书,然而看到乔蔓气鼓鼓的闯进来,他紧绷了整日的肩膀突然松下来,眼底漫开笑意。"这是怎么了?"他抬手要去拂她发间碎叶,指腹还未触及发丝,乔蔓已偏头躲开,宽大的衣袖带起一阵风,将案上竹简掀得哗哗作响。"都是孙权那小子!"
“他说,说…”乔蔓被气的说不清话来"说什么......说什么我喜欢周瑜,就只能为男宠!"
这话一出孙策脸色也变了,刚想问她什么,却听她一阵输出
“不是,他这是侮辱谁呢?”
“他哪只眼睛看出我喜欢公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