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不早了,瀼瀼也该歇着了。”说着冲乔蔓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行离开。待帐中只剩二人,周瑜收起笑意,走到孙策身边:“伯符你自小就比旁人看得通透,江东基业、天下宏图,你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伸手按住孙策握剑的手背,烛火映得他眼底泛起琥珀色的光,“可这次,你当真想好了吗?你对他究竟是何种心思?”
孙策一下子面红耳赤,声音拔的老高“我对他能有什么心思?”
“不过是并肩作战的情分,哪来这许多揣测!”
周瑜似笑非笑道“是吗?”孙策却感到一阵压力
帐外夜风卷着沙砾扑打帐幔,周瑜的声音却愈发清晰,“若你真的非他不可,即便瀼瀼身为男子又如何?春去秋来不过转瞬,莫待繁花落尽才追悔莫及。那不是我认识的想要什么立马去做的孙伯符。”
孙策望着案上摇曳的烛火,喉间像是哽着块烧红的铁,半晌才叹了口气哑着嗓子开口:“可我终究要娶妻的……”
“我知道,娶妻之后养男宠的大有人在,汉哀帝与董贤的事天下皆知。”他突然冷笑一声,笑声里满是苦涩与自嘲,“可我不是汉哀帝,瀼瀼也不是董贤!我怎能……怎能一厢情愿地将他拖入这泥潭?”
"你怎知是一厢情愿?你假死那日,瀼瀼哭到声嘶力竭,可不像是全无情意。"
“那是朋友”!孙策别过泛红的耳尖,佩剑在腰间晃出冷光,明明不愿承认却还是脱口而出:"她望向你时,连眼角都带着化不开的热意,看旁人可从来不是这般模样。"
“可那并没有丝毫情意”周瑜道,他能感受的出来她眼中的炽热,更像是仰望高山的敬意。
孙策又何尝不清楚?只是看着瀼瀼看向周瑜时的眼神,炽热如火;清楚她谈论周瑜用兵如神时,连睫毛都在发亮……他心底翻涌着连他都觉得没有理由的妒意与酸涩。
乔蔓望向黄盖时眉眼低垂的敬重,与吕范切磋兵法时眼底的锐意,还有提起周瑜谋略时近乎虔诚的仰慕,这些画面如走马灯般在他脑海里循环。可轮到自己呢?假死那日她撕心裂肺的哭喊犹在耳畔,醉酒时滚烫的身躯紧紧缠着他呢喃“破云而出的日头”,那是独属于他的片刻柔软,却又在清醒后化作无形的迷雾,让他辨不清虚实。
还有寿春城里形影不离的点点滴滴——那些炽热的瞬间一点点滚烫着他。
而自打渡江,她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之间,却只剩一句疏离的“是,校尉”。她将他从她的生活里稀释成了一句生硬的“是,校尉”!那些曾经的亲昵,或许不过是初来乍到的依赖——那时她没有记忆,举目无亲,刚从战场上捡回一条命来,自己不过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周瑜看着孙策紧攥成拳又松开的手,喉结在泛红的皮肤上艰难滚动。往日那个挥枪上马杀敌破阵、目空一切的少年将军,此刻竟像被困在蛛网里的困兽,明明手中有刃,却不知该斩断何处。
孙策脚步踉跄地走到帐边,一把掀开帘子,夜风卷着寒意扑面而来,却吹不散他眉间的郁结。“不过是我自己的痴念罢了,”他的声音发颤,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压抑着极大的痛苦,“他若无意,我这般纠缠,与强取豪夺的恶徒何异?”
他也有自己的骄傲
周瑜也明白这些事情还是自己想清楚了最好,于是便静静的站在他身后。
第二天众人开会议事,牛皮帐内烛火摇曳,将十二盏青铜灯台的影子叠映在粗粝的木柱上。
"笮融那老贼龟缩在营垒里当缩头乌龟,薛礼就会躲在城墙上乱放冷箭,这仗这么打下去忒没意思!”他扫过帐中诸将,眼底跳动着炽热的战意,"如今江东半数已握在掌中,趁我军士气如虹,何不直取刘繇老巢?
周瑜缓缓展开泛黄的舆图,青铜镇纸压在丹阳郡中心,指腹沿着蜿蜒的长江水系划过:"自东渡以来,横江津、当利口、秣陵城连番血战,薛礼授首、笮融溃败。"他的狼毫轻点舆图,"但诸位请看,丹阳郡辖下秣陵、湖孰、江乘、曲阿四城呈掎角之势,如今虽破秣陵,剩下三城互为屏障。若要直捣曲阿,须先拿下湖孰、江乘,断其羽翼。"
“若是强攻必损锐气。"吕范也看着这舆图道
孙策的目光钉在舆图上曲阿标注的红点,侧望向周瑜:"那依你之见呢?"
"声东击西。"周瑜突然将狼毫重重戳在江乘城,墨点溅在城池轮廓上如血痕绽开,"江乘扼守长江渡口,若佯装全力攻打此处,刘繇必调湖孰驻军增援。届时..."他手腕翻转,笔尖闪电般划过湖孰,"程公率轻骑突袭湖孰,我领水军截断援军,伯符亲率精锐直取曲阿。"
“湖孰一破,曲阿便成孤城。”周瑜指尖沿着长江水系划过,眼眸中闪过算计的幽光,“刘繇困守曲阿,粮草最多支撑半月。我们只需围而不攻,待其军心涣散,便可...”他忽然顿住,可大家都知道了他什么意思,众将大笑出声,笑声震得帐顶的牛皮簌簌作响。
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名斥候浑身浴血闯入:“报!刘繇已抽调湖孰半数兵力增援江乘!”孙策与周瑜对视一眼,眼中俱是狂喜。“天助我也!”孙策拔出佩剑指向东方,“传令下去,即刻出兵!让刘繇知道,江东子弟的獠牙,不是区区城墙就能挡住的!”
接下来众人一路转战渡江,打下湖孰等城,成功进入曲阿。
曲阿城头的硝烟尚未散尽,逃兵的马蹄声已如丧家犬般向四面八方奔去。刘繇弃印绶于道,连夜带着残部遁入丹徒山谷,消息似野火燎原般传遍江东。
乔蔓看着意气风发的孙策,心底里暗暗叹了口气,前些日子,正月初七日,汉献帝在安邑郊祀上帝,大赦天下,改元建安。
这一年已经是建安元年了,而历史上的孙策在建安十五年之前就死了。接下来的每一天都是在倒数。
当孙策的赤帻骑兵出现在曲阿道上时,田间劳作的百姓丢下农具四散奔逃,孩童的啼哭混着妇人的尖叫,惊起整片桑林的寒鸦。商贾们钉死店铺门板,书生将竹简埋进后院,就连山脚下的猎户都背着弓箭躲进了云雾缭绕的山涧。
“蒋钦,传令下去,鸡犬菜茹,不得有所犯,有敢欺负百姓的军法处置!”
"传令全军!"孙策勒住嘶鸣的赤乌马,猩红披风在秋风中猎猎作响,"敢取民间一物者,斩!擅闯民居者,斩!惊扰妇孺者,斩!"青铜令箭重重拍在马鞍上,惊得亲兵们浑身一颤。蒋钦抱拳应命时,瞥见将军甲胄缝隙里渗出的血渍——那是方才巷战时流矢所伤。可孙策浑然不觉,目光扫过远处仓皇奔逃的百姓,突然翻身下马。他弯腰拾起路边老农遗落的斗笠,掸去尘土后轻轻挂回竹篱:"去告诉百姓,孙郎的刀,只斩逆贼。"
孙策占据了刘繇原来的治所府邸,大步迈走入刘繇的书房“看看他平日里都干些什么”
孙策正翻起挑起一卷《孙子兵法》翻看,墨迹在陈旧的绢纸上晕染开斑驳的痕迹,孙策刚想切一声,光看这玩意就像打胜仗?忽听得院外传来瓷器碎裂声,紧接着是女子压抑的啜泣。他眉头一皱,将书卷狠狠甩在案上,大步跨出门去。
转过游廊,只见两名士卒正揪着一名老妪的衣襟,地上滚落着打翻的陶罐,浑浊的菜汤泼洒在青砖上。
"校尉饶命!”婆子惊慌道
“这婆子冲撞了军爷......"其中一人话音未落,孙策的佩剑已抵在他喉间,寒光映得士卒脸色煞白。
"我三令五申秋毫无犯,"孙策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你们耳朵都喂狗了?"老妪浑身颤抖着蜷缩在地,发髻散落的白发间沾着菜叶。他突然收剑,从腰间解下钱袋掷在地上:"赔她十贯钱,再去伙房领二十斤糙米送来。"
那士卒呆立着不敢动弹,直到周泰上前踹了他一脚,才连滚带爬地跑开。孙策弯腰扶起老妪,指尖擦过她布满皱纹的手背,触到一片粗糙的老茧。"老人家受惊了,"
老妪攥着钱袋佝偻的脊背几乎弯佝偻。她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戒备,将孙策递来的钱袋子紧紧抱在胸前,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谢、谢军爷..."话音未落,她已转身跌跌撞撞地跑开,白发在风中凌乱翻飞,转眼消失在营外。
看着老妪仓皇离去的背影,周泰皱眉道:"将军,这老妇人怕是不信咱们。"孙策却抚掌大笑,靴底碾碎脚边的陶片:"换作是我,见惯了兵匪,也不敢信天上掉馅饼!"
“走!咱们去看看这曲阿城”
话音未落,忽又有亲兵匆匆跑来,手中捧着个沾满泥污的木匣:"校尉!从刘繇密室搜出这个!"孙策挑眉打开,里头竟整整齐齐码着数十封密信,火漆印上赫然是各州郡太守的私章。他抽出一封抖开,扫过几行字后突然放声大笑,惊得莲池里的锦鲤四散逃开。
"刘繇这老狐狸,早和各路太守勾连好了!"他将信笺甩给周泰,笑出的眼泪都快滚出来,"说什么共抗江东,结果信里全在讨价还价分地盘!"
"你看,这些人把心思都花在算计上,能不败才怪!"他忽然瞥见信笺里夹杂了一张精美的花笺,还墨迹未干"曲阿春好",不禁又乐出声:"原来刘繇给太守们写信,还要附庸风雅!"
前院突然传来"哐当"巨响,夹杂着士兵的笑骂声。孙策把花笺往袖中一塞,三步并作两步冲出去,正撞见几个士卒围着粮仓推搡,有人怀里还露出半截新割的腊肉。"嚯!这是要开烤肉宴啊?"他笑着抽出佩剑,却在众人僵住时,剑尖精准挑飞了什长的束发巾,"头发散成这样,当心被刘繇残部认成妇人抓回去!"
什长慌乱捂脸,孙策绕着人群踱步,突然停在攥着玉佩的新兵面前:"小兄弟这玉坠不错啊,"他蹲下身,指尖轻点新兵发白的指节,"比我小时候偷阿母的胭脂盒还紧张。张。老实说,你这怎么来的,嗯?"新兵"扑通"跪地时,他已笑着抛起碎玉:"二十军棍是教训,赔玉的钱算我的——可别让人家说咱江东军欺负人!"
说罢将花笺揉成团抛进莲池,望着泛起的涟漪摇头咂舌:"刘繇这品味不行,花笺配腊肉,暴殄天物啊!" 转身时不忘冲呆立的士卒们挤眉弄眼:"愣着干嘛?分肉去城东粥棚,顺便告诉百姓,孙郎请客!"
“还愣着?”孙策蹲下身,伸手拍了拍新兵的肩膀,嘴角挂着戏谑的笑,“二十军棍跑不掉,但要是能赶在日落前给人家寻块新玉佩,我兴许还能给你减上五棍。”新兵如获大赦,磕了几个响头后,爬起来就往集市方向狂奔。
“校尉,这是不是太便宜他了?”周泰皱眉问道。孙策直起身子,掸了掸膝盖上的尘土,挑眉笑道:“你说这打仗靠的是什么?”见周泰不解,他又指了指远处忙碌的百姓,“靠的是人心!咱们刚占了曲阿,要是连块玉佩的事儿都计较,往后谁还信我的好?”
孙策踩着暮色走上曲阿大街,玄色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街上没有几个百姓,都是士卒们来回搬着东西,几个士卒正围着木箱挥锤撬锁,铁器撞击声在空荡的街道格外刺耳。
孙策浓眉陡然一蹙,玄色披风下的手掌已按上腰间环首刀。他大步流星逼近,靴底碾过碎石的声响混着士卒粗重的喘息,将死寂的街道切割得支离破碎。"当这曲阿是你们的贼窝?"话音如淬了冰的箭矢破空而出,惊得撬锁的士卒们齐刷刷僵在原地,手中铁锤当啷坠地。
为首的什长面色煞白,慌忙单膝跪地:"将军!刘繇败退时将库房......"
“都当自己是占山为王的响马?”孙策单手撑住案几纵身跃上,“谁也不许动,刘繇藏着掖着的宝贝,本将军偏要晒到太阳底下!”他突然抄起一旁士卒的刀,“啪”地砍开最近的木箱,珠光宝气顿时倾泻而出,映得士卒们瞳孔发亮。
“睁大眼瞧好了!”孙策抓起把珍珠玛瑙,猛地抛向半空。彩珠噼里啪啦落了满地,他却弯腰捡起枚生了锈的铁犁铧,“比起这些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老百姓更稀罕这个!”见众人发愣,他晃着犁铧哈哈大笑:“明日开仓!兵器换农具,珠玉换糙米,让曲阿百姓都知道——跟着孙郎混,顿顿有饱饭!”
街边店铺仍紧闭门板,唯有门缝里透出零星烛火,映得青石板路忽明忽暗。他伸手敲了敲一家米铺的木门,惊得里头传来孩童压抑的啜泣。
“别怕!孙策来买酒!”他故意拖长声调,靴跟重重叩击地面。门扉吱呀半开,老掌柜佝偻着腰探出头,浑浊的眼睛盯着他腰间佩剑,喉结上下滚动:“军、军爷,小店打烊了……”
“打烊?哎~”孙策挑眉,突然摸出两枚铜钱晃了晃,“可我听说曲阿的米酒,比长江水还清冽!”
门缝突然探出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