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车窗的玻璃,洒在她的脸上,带来一股久违的暖意。那些散落在肩头的发丝,在阳光下似乎真的泛着淡淡的光泽,像某种珍贵的丝线。
莉安娜老实地坐着不敢乱动。
所幸,行驶中的马车渐渐慢了下来,车轮的声响变得低沉,马蹄的嗒嗒声也放缓了节奏。亚瑟的视线也移开了。
最终,带着轻微的晃动,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车轮停止转动,马蹄声也随之消失。整个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远处隐约传来的,一种混合着人声、马匹嘶鸣和各种杂音的喧闹声。
紧接着,莉安娜听到车厢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听起来有些沉重,伴随着金属轻微的碰撞声,是盔甲摩擦的声音,显然是亚瑟大人的随从。
脚步声在马车旁边停了下来,然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那声音恭敬而沉稳,带着训练有素的克制,显然是亚瑟大人的侍卫。
“大人,飞马驿站快到了。”
飞马驿站。
飞马驿站?他们到了一个驿站?
她只知道驿站是供旅人歇脚、更换马匹、吃饭住宿的地方。通常会很热闹,来往的人也很多,鱼龙混杂。想到自己要顶着一头可能依然有些凌乱的发丝,穿着这件虽然华丽却可能沾染了酒渍和污渍的衣裙,跟着亚瑟大人一起出现在那样一个地方,莉安娜的心里就涌上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耻和不安。
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裙子,想像着驿站房间的样子,狭小的空间,简陋的陈设。如果她和亚瑟大人共处一室,她能躲到哪里去?
她想像着亚瑟大人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冰冷的手会不会抚摸她的身体,他的嘴唇会不会贴上她柔软的肌肤,他高大强壮的身躯会不会压上来。即使没有真正发生,也已经在她脑海里反复上演了无数次。
外面传来了驿站的喧闹声,有马匹的嘶鸣声,有行李被搬动的声音,有男男女女的说话声和笑声,各种声音混合在一起,嘈杂而混乱。
马车里的寂静仿佛凝固了一般,与外面的喧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莉安娜缩在角落里,连大气都不敢喘。亚瑟大人那双平静而冷漠的眼睛仿佛能看穿她的一切,让她感到无所遁形。
车厢微微晃动,然后彻底静止。外面的喧闹声在这一刻变得清晰起来,混合着马匹的嘶鸣和人声鼎沸,涌入她的耳膜。
紧接着,车门被拉开了。
一股带着夜间凉意的空气涌了进来,与车厢内的温暖形成了对比。光芒从外面射入,让莉安娜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亚瑟大人转过头,那双冰冷的眼睛落在她身上,然后平静地说道:“下车。”
莉安娜立刻点了点头,身体的本能让她无法违抗。
尽管身体因为长时间的蜷缩而有些僵硬酸痛,但她还是顺从地跟着亚瑟大人下了马车。双脚踩在坚实的地面上,让她感到一丝久违的真实感,至少,不再是那种漂浮不定的感觉了。
然而,当她完全走出马车,看清眼前的一切时,她彻底惊呆了。
这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破旧简陋的驿站,那种她在村子里听说过的,只有几间屋子和马棚的地方。
而是一栋高大宏伟的建筑,在阳光中散发着令人炫目的光芒。建筑的墙壁似乎是用某种洁白的、能发光的石材砌成,闪烁着柔和而璀璨的光芒。屋顶高耸,带着精美的雕饰,看起来比她见过的小集市上的大酒馆豪华了何止十多倍,简直就像是童话故事里才会出现的宫殿,或者神殿。
她长这么大,几乎没有出过养父母所在的小村庄,见过的最气派的建筑也就是村长家的房子,但与眼前这座“驿站”比起来,简直就像是贫民窟的窝棚,也就只有之前的贵族庄园能勉强与之媲美,但这座建筑显然更加宏伟和精致。
建筑旁边的大路上,停着很多辆马车,这些马车也跟亚瑟大人的马车一样,装饰华丽,甚至更加精美。
但最让莉安娜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拉车的不是普通的马匹,而是带着洁白翅膀的独角兽,优雅而高贵,仿佛是神话传说中的生物。它们全身散发着淡淡的魔法光芒,美丽得令人窒息。
原来飞马驿站,是真的由“飞马”(独角兽)拉的马车停靠的驿站啊……
她感到一阵眩晕,仿佛自己误入了一个不属于她的世界,一个由神话和传说构成的世界。
莉安娜怀着震惊和忐忑的心情,跟在亚瑟大人的身后,向着那座高大的建筑走去。
亚瑟大人的步伐稳健而有力,她则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身后,像一个卑微的影子,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她的目光不敢随意乱看,只是盯着亚瑟大人的后背,她似乎感觉到周围有无数道目光投射过来,带着好奇、审视,甚至一丝惊叹(或许是对亚瑟大人,或许是对她这副奇特的组合)。
这让她感到一阵阵的不安。
他们走进了建筑的大门。进入大厅的那一刻,莉安娜感到一阵热浪袭来,与外面的凉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大厅内部更加富丽堂皇,高高的穹顶上绘制着精美的壁画,巨大的水晶吊灯散发出耀眼的光芒,照亮了宽敞的空间。
大厅里人来人往,喧闹声此起彼伏,有穿着华丽服装的贵族,他们身上散发着各种名贵的香料味;有佩戴武器、身形剽悍的佣兵,他们身上带着血腥味和皮革味;也有看起来像是行脚商的旅人,他们的穿着相对朴素,但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各种各样的人聚集在这里,让莉安娜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仿佛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一个与她过去的生活完全没有交集的世界。
她跟着亚瑟大人穿过人流,来到大厅角落的一个柜台前。
柜台后面站着一个穿着整洁制服的男人,他的脸上带着公式化的笑容。他看到亚瑟大人,立刻露出了更加恭敬和殷勤的笑容,仿佛见到了什么重要人物。
亚瑟大人与那个男人低声说了几句话,声音很低,莉安娜站在亚瑟大人身后,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她只能感觉到他们的对话似乎很简短,并且带着某种交易或安排的性质。
亚瑟大人很快就结束了对话,他转过身,那双冰冷而平淡的眼睛再次落在了莉安娜身上。那目光依然是审视和评估,仿佛在确认她是否还在,是否完好无损。
“你留着。”
他用一种简短、不带感情的语气对她说道。然后,他没有丝毫的停留,径直转身离开了大厅,消失在人群之中,只留下莉安娜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莉安娜愣在了原地。
“你留着。”这三个字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她的心头,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把她留下了?留在这个她完全陌生、充满陌生人的、像宫殿一样的地方?她感到一阵阵的巨大的恐慌,这种恐慌比之前的任何时刻都要强烈,因为她失去了唯一的“依附”,即使这份依附是冰冷的。
亚瑟大人就这样把她丢在这里了?她该怎么办?她要去哪里?她感到自己就像一个被遗弃的物品,被主人随手放在了一个地方,然后就离开了。她在这个热闹的驿站里显得多么格格不入,多么引人注目。
她感到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心跳如擂鼓,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她紧张地绞着双手,指尖深深地陷入掌心,试图用疼痛来缓解内心的恐惧。她不知道自己该站在哪里,是应该找个角落躲起来,还是就站在这里等待亚瑟大人回来?如果他不回来了呢?她该怎么办?
她只是一个孤女,一个被卖掉的玩物,在这个繁华而冷漠的世界里,她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人,也没有任何可以去的地方,她甚至不知道怎么和人交流,怎么在这个地方生存下去。
就在她感到快要被这种无助和恐惧吞噬时,一个穿着整洁制服、看起来像是驿站工作人员的女仆走了过来。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也很平静,既没有之前庄园侍女的嘲讽和轻蔑,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同情或好奇。
她只是走到莉安娜面前,微微欠身,然后用一种不带感情的语调说道:“请跟我来。”她的声音像机器一样,平淡而没有波澜。
莉安娜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立刻点了点头,跟在了女仆的身后。尽管她不知道这个女仆要带她去哪里,也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但只要能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大厅,离开那些令人不安的目光,去任何地方都好。女仆的步伐不快不慢,带着她穿过热闹的大厅,走向旁边的一条走廊。
走廊里比大厅安静许多,铺着厚厚的绒毯,吸去了脚步声。墙壁上挂着精美的壁灯,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照亮了前方的路。
在路上,女仆始终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走在前面带路。
莉安娜跟在她身后,内心却依然惴惴不安,脑子里胡思乱想。亚瑟大人把她留在这里,是打算一会儿再回来找她吗?还是说,就像雷诺贵老爷一样,他只是把她当作一个用过一次就不想要的“玩具”,随手丢弃在了这里?或者……或者他是要把她转手送给驿站里的其他人?这个念头让莉安娜感到一阵惊恐,全身泛起一股凉意。
她想起雷诺在午宴上对她说的那些下流话,那些将她身体当作可以随意评价和交易的物品的言语。她害怕亚瑟大人会用更隐晦的方式,将她作为某种“特殊服务”提供给驿站里的其他客人,或者直接将她再次转卖。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泛起一阵阵冷汗,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危险。
女仆带着她走到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门口停下,然后打开了门。房间里亮着柔和的灯光,透出一种温暖的气息。莉安娜怀着忐忑的心情,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宽敞而豪华的房间。
房间里布置得非常舒适,大大的床上铺着柔软的被褥,看起来非常干净整洁,仿佛是专门为贵宾准备的。旁边有沙发、桌子和椅子,摆放得井井有条。
房间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那是一种她从未闻过的、高级的花香。房间很空旷,除了必要的家具外,没有任何多余的物品,也没有任何其他人,显得有些过于安静。
女仆将莉安娜带进房间后,便转身离开了,没有留下任何话语,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多给。房门在她身后被轻轻关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留下莉安娜独自一人站在这间豪华而陌生的房间里。
莉安娜的心情依然无法平静,那种被独自留下的恐慌感依然缠绕着她。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房间,眼睛警惕地扫过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家具,仿佛担心会有什么人在暗中监视着她,或者有什么人突然从衣柜或床下跳出来。
她在这房间里站了许久,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
就在她紧张得快要崩溃的时候,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叩叩。”
这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像惊雷一样在莉安娜的心头炸响,让她猛地绷紧了身体,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差点跳出来。
她吓得向后退了一步,全身的肌肉都因为恐惧而僵硬,像一块石头。
来了!她心想,可怕的命运终于要来了!在这个私密的空间里,敲门声通常只意味着一件事。
她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房门,眼睛因为过度紧张而有些发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