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洛琳曾经认为自己拥有一双魔眼，能看见死神大人。
父母在一个月内先后去世，所有的亲戚都瞪大了眼睛盯着他们家的财产。只有那么一两个好心的阿姨，用怜悯的眼神看他，嘴里感叹道：“洛琳，瓦拉瑞亚，你们姐妹俩以后怎么办呀？”
对啊，以后该怎么办？以后会怎么样？
洛琳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她只是转头看向庭院里，那里站着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打引号是因为，好像除了自己，没有人能看到他。
斗篷怪好像很穷，因为他的斗篷破破烂烂的，长到脚踝的布料参差不齐，爬满了大小不一的洞。
洛琳从他身上感到了深不见底的寒气，还有就是虚无，接近于家里的院子刚下了一场雨之后的虚无，什么小动物都不见了。
父亲去世的时候，她对突然出现的斗篷怪感到畏惧和疑惑。等到母亲跟随着父亲而去的那天，她再一次见到了斗篷怪。
斗篷怪好像就是专程来接父亲和母亲的，接他们去往天堂。
“你给我滚！”洛琳对着斗篷怪怒吼，“滚啊！”
所有来参加葬礼的人都满脸惊恐，随即有人再一次熟练露出了面具般的怜悯。
——毕竟死了双亲，发疯也是正常的。
“我不会怕你，你滚！”
洛琳拔出腰间的手枪，熟稔地装弹上膛，对着斗篷怪射击。然而，子弹却在即将击中斗篷怪的那一刻，穿过了一团黑雾，最后打中了一棵树。
那把手枪，是父亲的遗物。
二
洛琳抱着埃尔，越过断裂的横梁，艰难往侧门挪动。目前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那群袭击王宫的歹徒似乎并不知道这条隐藏的逃生通道，它直接通往王宫地下水道。坏消息是埃尔坚持不了多久了，他的右手断了，现在人已经痛晕了过去。
洛琳亲亲儿子的额头，不敢停下脚步。
绕过前面的弯道，洛琳单手打开暗门，快速进入了地下水道。潺潺的流水声充斥着整座地下空间，鼻尖还有一些潮湿的霉味。随着洛琳加快脚步，拐过第一个弯，有一道人影似乎已经等候很久了。
“约瑟夫！”洛琳惊喜叫道。
克鲁格静静站在原地，好像在等待洛琳。但是看到洛琳本人，他也并没有露出开心的表情，只是淡淡道：“洛琳，你没救了。”
洛琳闻言一愣，轻轻皱起眉苦笑道：“还有多久？”
“最多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并不足以支撑她抱着儿子走过复杂的地下水道，前往医院就医。于是，她干脆利落将埃尔交给克鲁格。
“约瑟夫，最后拜托你一件事，把孩子交给小YN。”
克鲁格静静地注视了洛琳好几秒，这才沉默着接过埃尔小王子。
孩子离体的一瞬间，洛琳好像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一下子跪坐在地。她的背后，伤口多到数不清，那是爆炸之后，被气流裹挟而来的木屑、玻璃碎片。不少碎片已经深入内脏，一旦拔出就会大量内出血。
“拜托了，约瑟夫，一定要把孩子交给小YN，其他人都不行。”
这时，脚步声渐渐响起，由远及近，由小到大。克鲁格和洛琳侧过头，共同迎接了这位不速之客。
柯尼格。
三
失去父母之后的前三天，洛琳除了参加必要的葬礼，她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直到第四天夜晚，细小的敲门声打断了她凌乱的思绪。
“姐、姐姐，是我……瓦拉瑞亚！”
洛琳这才惊觉，她还有个年幼的妹妹，也同她一样，失去了父母的妹妹。
急急忙忙下床，洛琳打开房门，只见瓦拉瑞亚正抱着小枕头，红着眼睛站在门口。原本她忍耐得很好，但看到姐姐，她终于忍不住了，哭泣着扑进姐姐的怀里。
“姐姐，我好害怕！”
洛琳紧紧抱住妹妹，随手关了门。她自责地说：“对不起，都是姐姐不好，不怕了，没事的，不怕了。”
好一会儿，瓦拉瑞亚都只是在洛琳怀里抽泣。现在的她很安全，在姐姐又香又暖的被窝里，还有姐姐柔声的安慰。姐姐的手，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好像妈妈。
只不过，比起妈妈，姐姐和她长得更加相似。她就是缩小版的姐姐，姐姐是放大版的她。
“姐姐……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哭够了，瓦拉瑞亚凑到有些困倦的洛琳耳边，小声嘟囔着。
洛琳已经半只脚踏进睡眠，哄妹妹睡觉给自己哄睡着了。闻言，她条件反射“嗯”了一声，示意妹妹说说她的小秘密是什么。
“我其实……也能看到那个黑色的怪物……它长得好像绘本上的死神大人！”
四
“死神大人……”
柯尼格轻轻扶着洛琳的肩膀，让她往后躺在地上，这样更舒服一些。大量的血液从洛琳的身体里流出，好似正在蔓延生长的怪物，想要将她吞噬。等到怪物生长完成的那一刻，洛琳的死期也就到了。
血液大量流失，也带走了身体里基本的理智，洛琳显得有些迷茫。她发着抖，抓住柯尼格的手，轻声问道：“死神大人……您是来陪伴我上路的吗？”
“是。”
柯尼格没有甩开洛琳的手，反而回握住了她，面目平静。
“那边……是什么样的？”
柯尼格思考了两秒，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洛琳哭笑不得：“您怎么……怎么也不知道啊？”
“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
“这么说……我是您第一个……第一个……”
柯尼格接着洛琳的话说完：“第一个，我第一次送人往生。”
其实，柯尼格也不算撒谎。虽然他的确杀了很多人，但像这样静静陪伴着他们断气，从未有过。这对他来说是非常新奇的体验，原来从受致命伤到咽下最后一口气，一个未经训练的人类可以坚持这么久。
或者说，这样描述也不准确，他明明知道一个人类遭受致命伤以后可以坚持多久。但是，他从未像这样，亲自参与这些时间。
一分一秒，很慢很慢，但连成串以后，就像旁边沟渠里的水，从不回头。
在心里计算着时间，柯尼格想，应该是时候了。
果不其然，洛琳的瞳孔已经开始扩散，她抓着柯尼格的手也逐渐放松。
“死神大人……”
“我在。”
“死神……”
“我在。”
“死……神……”
“我在。”
“……”
洛琳再也没有发出声音。
五
幽灵正盯着地上一滩血挑眉，这很显然是刚从人体里流出来的。
“这儿的灯坏了，什么破地方……所以有找到什么吗？”肥皂紧随其后进入库房，他也穿着黑色西装，手放在腰部，看样子随时准备拔枪。
幽灵摇摇头：“暂时还没，但是刚才这里有人来过。”
“这出血量不小啊！”肥皂也走到幽灵身边，看了那一滩血。
这一次行动是临时起意，所以小队成员只有幽灵、肥皂、盖兹，普莱斯留在无量宫那边善后了。原本他们一行人是来参加守灵会的，大家都是西装革履，没带多少家伙事儿。
但因为幽灵、肥皂和盖兹这三个技术宅，非常不喜欢那种正式场合……啊？你问他们怎么是技术宅？
讨厌啦，杀人不算一门技术吗？
总之就是，三个技术宅一致决定留在车里等，普莱斯自己去应付那些政客。
“你们就这样丢下我了？”
“对啊。”
可前脚寂寞的普莱斯还没走多久，肥皂也刚拿出他新买的小零食，后脚三个小伙伴就看到了一个穿得奇奇怪怪的家伙，戴着日式恶鬼面具，飞奔进停车场，行迹相当可疑。
“诶，这不是那谁吗！”
肥皂只能收起零食，盖兹驱车跟上了目标——三眼教团“哥哥”。
六
“你说这家伙取这么个代号是不是故意的啊？”肥皂嘟囔着，踢开一张破损的凳子，“谁会让别人叫自己哥哥啊？这不是明摆着占便宜吗？”
幽灵安抚道：“普莱斯也得叫他哥哥，这么想你就平衡了。”
肥皂没绷得住，笑出了声。
大概是被小约翰的笑声感染了，再加上你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出现一些画面——普莱斯年纪一大把了，抓着Oni的衣袖叫着：“讨厌啦，欧尼酱！”
真的是女子高中生了，普莱斯。
这次换你差点没兜住笑。于是你抓起Oni的手，又一次咬住了他。
肥皂去了库房另一边继续寻找着可能存在的痕迹，幽灵则留在了你们这边。他很仔细，从地面开始，沿着竖立起来的沙发逐渐往上。
他应该不会发现你们吧？
诶，不对啊，他发现了你们才是好事吧！
思索到这里，你忽然全身冷下来：不，他发现了你，你可能就会死。
白宫那位想要你死，而141是为那位做事的。目前已知，柯尼格为你叛出141，肥皂、基根也公然抗命过，唯有幽灵，一直站在普莱斯那边。
你不敢赌，不敢赌肥皂能抵抗住幽灵的压力。万一你被幽灵抓住带回去，事情就麻烦了。甚至更糟，如果白宫那位并不要求活口，你直接就地被处决也不是不可能。
现在的你比之前更怕死了，因为你的命不再只属于你自己，还属于格瑞夫斯。他陪着你赌了，玩这么大，你不想让他输。
你更不想输。
想到这里，你忽然伸出手，搂住了Oni的腰，脸颊顺从贴上他的胸膛。Oni对此没什么反应，只是抽出被你咬住的手，在你身上擦了擦口水……
你决定等下幽灵离开这里，你就给Oni一个头槌。
白领冲击，立即正义执行！
忽然，你想到一件事……一件被你遗忘很久，但的确曾经存在过的……
像是回应你迟来的记忆，久违的旁白声突然炸响——
西蒙·莱利正在看着你。
与此同时，透过那圆形孔隙，你与那双漂亮的棕色眼睛对上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