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夏宪的嘴里说到钱啊债啊的,裴青感觉不到任何真实,因为总觉得看不出夏宪是特别缺钱的那类人儿。
也从来没听说过夏宪有喜好奢侈的浪费毛病,裴青反而就想起来,在这过去一年里曾看过他哪些绯闻跟八卦。
有人说,夏主唱做了这么些年的乐队,红不红都洁身自好,从来不约外边的粉丝,其实不是不想,只是他一早就给个漂亮的富婆姐姐包养在家,孩子都生了,管他管得太严,所以他在外边不敢乱勾搭。
也有人说,根本没那事,夏主唱背后整个就一大烂摊子,他这人跟洁身自好一毛钱关系没有,背后金主复数,女的男的都有。
还有人说,夏主唱这个男的是挺会下蛊,先不说他从前不知道跟谁人搞出来的孩子,就说他如今都藏不住孩子了,他那富婆居然还肯一心一意待他,甚至替他带小孩儿,而之前节目总给他镜头,也是他别的金主授意啊。
仿佛有一千个人在说,也仿佛有一千种不同的说法,然而不管是在哪种说法里,裴青都觉得,怎么听起来夏宪这乱是乱点,但过得还挺好呢?
如今眼见为实,人夏宪是过得真不错,于是就像刚才夏宪反复琢磨着他,裴青现在也琢磨夏宪,想从前自己认识的那个夏宪是什么样。
他始终都记得,夏宪是很漂亮的一男的,夏宪还是个很有趣的男的,以前和夏宪喝酒,现在和夏宪喝酒,好像夏宪都远胜自己许多。
裴青想,余豆果之前还问呢,说为什么自己不和这样的一个夏宪在一块,可他又哪能知道呢?其实裴青从前有想过,有试过啊。
除了裴青自己和夏宪之外,应该没人知道他们在当初第一次见面,喝完那顿酒之后当着众人的面分散,然后又很快地偷偷地聚了头。
当然了,于那个美丽又寂寞的夜晚,最后什么都没发生。
因为就是在那天,深更半夜里参观过夏宪家里那个小小的studio,接着就参观进了他卧室,裴青趁酒意还有,坐他床边专心装模作样,欣赏他那把据说很贵很贵的电吉他,然后等着看他懂还是不懂,想还是不想。
而夏宪一开始是懂的想的,他瞅着裴青笑,然后在裴青身边坐下。
“我就跟你说我这琴好看吧?”
“好看,这牌子手工老贵了,订货等挺久的吧?”
“你别管它了,你再看看我呢?”
“哟,你比你吉他还好看。”
“那就行,对了我说,你想不想跟我那个?”
“哪个啊?”
“就那个啊。”
“你说真的假的?”
“真的,你想在上边还是下边?”
“得,要是你的话,我都行。”
“那我要在上边。”
“行。”
一句又一句,话是这么顺畅地在说,但裴青看那个嘴快利索的夏宪叨叨半天,又没有任何真的动作,也就遗憾地明白了。
他道:“还是算了吧。”
夏宪立即不快:“什么啊?你不刚答应让我在上边吗?你这么赖皮?”
裴青心想,装吧你就。
也果然地,当裴青顺着他说话意思解他衣扣,并试探着在他耳侧故意一亲,他就不自在,拿手将裴青推开去。
是无意识的,也是无药可救的,那一瞬夏宪自己都愣住,然后别开视线沉默。
就知道他脑子里想的都是别人,裴青笑笑道:“不急,我出去抽根烟吧,你好好想想。”
又道:“你要真想你就吱一声,说不定等会搞一半我也叫别人名字呢,多大点事呐?”
那天裴青是在外边客厅的沙发上抽了多少烟呢?可能有个五六七八九根半包左右,而在他百无聊赖,对着电视机里的声音都听厌了以后,夏宪才终于地收拾好自己的脸面,从卧室里走出来跟自己说话。
表情悻悻的,连语气也不怎么自信了,他就对裴青道:“对不起啊。”
这种事儿可没必要说对不起,裴青就笑:“小事。”
夏宪却依旧不自在:“你可别告诉余豆豆,不然他肯定要笑话死我了。”
裴青想想,道:“那肯定。”
也不知他这是答应了还是故意语焉不详,但夏宪也稍微地打起点精神,就又在他身边坐下笑着耍贱:“那从今往后,我们姐妹相称好吗?”
裴青笑得给烟呛住,赶紧地把自己那根烟递给他,然后喝点酒努力平复:“咳、我去你爹的。”
夏宪接过他递来的烟,可跟手里拿捏了半天,最后还是将它摁进烟灰缸里,没有接着抽,也不再顽笑。
“裴青啊,我要戒烟了,我这次一定戒掉,”他皱着眉头,对裴青严肃道:“姐姐弟弟他们老骂我,说抽烟倒嗓子,我不能这么管不住自个。”
他这话给裴青说得一顿,再掏烟的手都暂停下。
好在也没大事,裴青想想,无所谓地对夏宪答道:“没事,要真哑了你就转死亡金属,你现在就蹲马步练你气口吧?”
“呿。”
被夏宪骂骂咧咧在背后猛捶了一下,裴青却笑,两根手指随意地捏住新的香烟,然后听他在身旁絮叨,自顾自说他烦恼。
“我一定要红,我要把我的歌唱得特别牛逼才行,等他以后回来他都要夸我唱得好。”
“他就是个大贱人,还是个煞笔,我这么好,他居然敢主动不要我,气死了我了真是,他吗的个大煞笔。”
“裴青你说,你就说他是不是煞笔?他那一句一句的,是真敢不要我啊,就那么看着我走留我一句的话都没有,我琢磨他哪天要死,也肯定是活活贱死的,我恨死他了。”
没有参与,不曾见证,才刚和夏宪认识不久,于是听夏宪一口一个“他”地认真平静说完,裴青还是完全不知他的那个“他”具体指谁,只知“他”住在夏宪嘴里,也还住在夏宪心上。
那所谓的恋中爱里,烂人会遇到烂人,好人也会遇到烂人,贼老天爷就爱把一切幸福和不幸随机分配给你我他,但裴青也觉好奇,自己是做错了什么,夏宪又做错了什么,所以才不配得到爱情,只配得到难过。
当然了,这些话只是自我安慰,裴青其实知道一些答案。
他想,因为我活该,因为我其实是烂人一个,我只是很会能骗自己,我悄悄的,我不跟别人说。
而裴青所不知道的部分,是夏宪这么好,夏宪这么坦荡有趣,他在与自己相识这夜便将自己当作朋友,天底下怎么会有人不爱夏宪,还不要夏宪呢?
真想不通了都,裴青觉得夏宪说那个“他”是煞笔,一点都不为过,于是不说其他,但尽量平静地对着夏宪微笑:“是,你说的都对。”
大半夜里,凭着这些说话,夏宪当场就坚定了戒烟的决心,也没有哭,只对裴青笑。
当那脸上的神色重新变回对自信嘚瑟,他也就接着问向裴青:“那你怎么说?”
裴青亦满意他那满意,但更满意手里的烟和一切的一切:“我没必要啊,我以后又不用唱歌。”
说完,裴青就再度从容地将它点起,不看夏宪脸上那明显是觉得可惜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