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笨拙,人也是笨蛋,裴青对住朱向明的表情,心想从刚才起就有点没整明白,不知道他为自己这么一个过路人遗憾什么,怎么好像比自己对自己的遗憾都还多?
但看朱向明实在太久,裴青倒突然地就恍然大悟了,想起昨天晚上余豆果还跟自己提起些什么。
他对朱向明乐道:“太谢谢你了朱老师,我这会可算是想起来了,余豆豆昨晚上还跟我说,除了不能打客户,也不能打同事呢。”
好好地说句话,怎么就把手指捏得噼里啪啦响呢这人?眼前的裴青迷人程度和危险程度同时增加了,朱向明的危达并着gay达一起疯响,卑微地怀疑自己真会挨揍。
太担心了,他就跟余豆果一样,郑重地再次对裴青提醒道:“大哥你还记得吗?你真是来打工的。”
记是记得,一般也不至于忘得全丢脑后,但裴老师为人师婊,就笑嘻嘻地反问他:“那我得请教你了朱老师,要是跟你这上课,别人伸手打我我都不能还手了是吗?”
这又是个好问题啊,朱向明都给他问得直接顿住。
一直以来,朱向明都以为自己开的就是个普通的音乐工作室,于是从来都没想过有人,像裴青这样的人,会提出如此离谱的治安问题。
第一反应是想问他你打哪来的危险想法,居然觉得自己会在工作室里挨别人的揍,但朱向明再一想,又觉得就就这帮搞音乐的神仙,搞出什么离谱事件都不稀奇。
如今四海宁静天下太平,哪怕独立音乐人也不能瞎胡来,朱向明不求他品德高尚,能积极争取入个党什么的,但也真容不得他放肆:“谁会欺负你啊?谁欺负你你就叫警察叔叔,不然你叫我也行,我一定给你做主。”
这破地方太过纪律严明了,裴青听完直接哈哈大笑,看朱向明觉得他是从今日说法的专栏里走出来的,还怀疑他回头真会把这一条单独手写在员工手册上,然后颁给自己。
看裴青这么乱笑,朱向明心里更是没底,只得又劝道:“我跟你说啊裴青,打架这种事儿赢了也是输,没意思的。”
哎哟哟喂,真看不出来朱向明也能讲出这样的聪明话,裴青细品品他说的,觉得真个有点子哲理在。
然后裴青又听朱向明继续问自己:“哦对了裴老师,我发现你今天其实找对路了的,都没迟到啊。”
他这天聊得随机过头,转得也生硬,但裴青无所谓,就点头笑道:“是这样的,我这人一般一件事也就错个一次,之后就不会了。”
很好,奇怪的感觉立刻又来了,而朱向明也于这一瞬间突然更为聪明,发现自己明白了裴青的怪,还有裴青哪儿是最怪。
总是这样的,裴青这个人会笑着说面前发生的事儿,但其实好像说的又都是别的一些事儿,那语气也总唏嘘含蓄,像是在告诫着他人,又像是为提醒他自个。
就好比现在,他跟朱向明说的是他走错的某条马路,也可能说的是他走错的某段人生,因为都讲得通。
虽然但是,裴青这些说话,对他不够熟悉的人,就好比朱向明自己,暂时是无法清楚地判断内中玄奇。
遗憾,但朱向明也不想为此瞎想瞎忙活,只想着裴青他自己知道么?他啊,好像是个喜欢卖弄自己的聪明与特别,还始终沉迷他过往的家伙。
然后朱向明又想,这可如何是好?我啊,好像是在意得太多,所以解读得也多。
这一时半会的,朱向明自觉对裴青都说不出来什么了,但好在不说也行,因为门口已经又有些动静。
“我去开门!”
感激今天的门铃实在懂事,总能及时用丁零当啷的乱响来缓解屋里的气氛尴尬,朱向明这就趁机先从裴青面前脱身,抢着将门打开。
门外边站着个年轻人,年纪大概二十上下,模样不差,衣着也挺光鲜,表情却是没精打采,朱向明把他打量了一番,确定是不认识他的。
不像是来送快递的,也没拎着外卖,甚至好像连话都不打算主动开口说,朱向明只得先问他:“你好?你哪位?”
“嗷,你好,”对方这才开口:“我是在网上看的,你们这教人弹琴做音乐是吗?”
原来是客户啊,朱向明立刻对他露出了真心的笑容,赶紧地把他让进门里:“对对对,你先进来吧,你进来咱们再说啊。”
虽然对方没提前预约,但来者是客,朱向明将他带进客厅里,请他在自己刚才坐的那张沙发上休息,然后拿出了待客专用的矿泉水。
对方接了过去,随口道:“谢谢啊。”
“不客气,”朱向明自行在裴青的身旁落座,堆起笑脸问那年轻人:“贵姓啊?怎么称呼?”
“不客气,我陆晖,随便叫。”
“行,”朱向明看他虽然肯答,但仍旧是没什么精神的样,便再次主动问他:“你来是想学什么?”
陆晖想了一想,随口道:“不知道,我刚看了个什么乐队的节目,有人在弹幕里说你们这教什么琴的老师,好像是那里头哪个乐队的人吧?”
这多半是在说许老师,朱向明心想,那余豆果也多半是离死不远了。
但听陆晖的说话,看他那态度,朱向明感觉得出来他对贝斯也好,乐队也好,都没太多了解,不像是真心想学什么,也没费心做过任何功课。
反正另一个正经的贝斯师傅就坐在身边,朱向明便先看他一眼,结果发现他也正在看着自己,眼神里就写着“我也这么想呢”。
不好弄啊,可朱向明又觉得,人家客户主动上门来,自己也好,裴青也好,实在没理由拒绝的。
跟去健身房一样,客户是不是只凭一时冲动报课不重要,客户很难坚持到底也不重要,重要的只有钱。
花钱买罪受,那上不完课,甚至完全不来上课都很正常,都是后话不提,朱向明就想,卖课要紧,我要当个无情的卖课机器。
朱向明就这么劝服自己心平气和,然后希望裴青也能心平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