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旋高空的飞机,画出人肉眼看不见的灰色云带,穿破云霄,直直往前奔。
曲了条腿坐在顶楼外墙,设山望着底下车水马龙的夜景,半眯着眼,嘴里叼着随手扯来的竹叶尖,一摇一晃。
身后三人陪她一起,望着这有些让人捉摸不透的夜色,猜测明天会是个什么天气,是晴还是雨。
“你确定要与他们为敌?”看似不经意的提问,其实话里有话,一在问她的答案,二在问她的选择。
“不仁不义的事我也可以做,不是吗?设山大人。”柳别枝背挺得直,不卑不亢。
意外的挑了下眉,扬着嘴角笑,咬掉一截竹叶尖:“那时微寒呢?她的面子你要给吗?”
眼风一扫,宋迟阡抱着胳膊静悄悄站旁边,贰三倚着她腿坐地上,有一搭没一搭阖起眼皮正打瞌睡。
她也想听听这个答案,毕竟这次真的很让人意外,一个还算正派的角色,居然会想和她们合作,真是出人意料。
“和她有什么关系?”柳别枝拧眉,咽了下嗓子。
设山笑了,吐出嘴里咬着的竹叶尖,看它慢慢飘下去,然后化成灰,被风给吹散。
“当然有关系啊,你不会不知道她可是那人的左膀右臂,我们这一仗必定会遇上她,还是说到时候你会想念着旧情去帮她一把?”
“不会,我和她之间的旧情早还完了,再见面也只可能是刀剑相向。”柳别枝抬头,望着遥远地平线。
鞋带散了,随风慢慢飘,指尖绕来绕去,看它重新打成绳结。
“你的话,我能信吗?”设山问。
风变了方向,迎面吹来弄得衣服鼓囊囊,原本应该很飒爽的姿势,却像个臃肿的胖子。
“没别的选择,不是吗?”柳别枝叹气。
如果她有一天是想报仇,就必须和设山合作,不然单靠她一个人,连那人一点皮毛都摸不着,哪还谈得上报仇。
设山点了下头,往后抻了下肩膀,不晓得有没有认可她的说法,难猜得很。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合作我们也是可以谈。”
宋迟阡正要开口确定她是否真的想让柳别枝加入,突然来的符剑打断了她要开口的话,手一抬,挡开来势汹汹的找,看它飞去一边直直扎进墙里。
来的比她预料之中的还要快。
她不是一个人,身边还跟着路眠沙,伸手符剑又飞回手里,站在楼顶电梯机房上,垂眸望着底下四人。
目光转了一圈落在柳别枝身上,蹙眉,挽起的剑反握着,背在身后。
“别枝,跟我们回去。”声音很淡,却又透露着不容置喙。
打瞌睡的贰三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刚才那一下差点把她摔着,要不反应快,嘴皮都和地板有来有回好几次。
四人三个方位,成了个横开口的V字,听了时微寒的话,目光落在柳别枝身上。
起身的设山踱步来到她身边,手搭在她肩膀上,眼睛却看着时微寒,挑了挑眉:“柳大人,做个选择吧,是跟着她一起回去,还是跟着我走呢?”
时微寒蹙眉,一旁的路眠沙先她开口,急得很,生怕柳别枝真的答应。
“别枝,一定还有其他方法可以报仇,跟我们回去,好吗?”她皱着脸,渴望听到肯定的答案。
现在已经说不出什么,只能重复再重复一些毫无吸引力的话。
她能原谅吗?不见得能这么大度,倘若有人出来阻止,情况是不是会比现在好很多?可错就错在不是没有而是不够,反对的声音被压了下来,于是少数垫在多数底下,被迫托着他们举高,做了不能挽回的决定。
那么多可行解摆在面前,偏偏选中了无解,生锈的齿轮转一转都还能动,也不晓得这些人是怎么想的。
“办法?什么办法!”柳别枝笑着笑着,最后只剩一脸苦涩还有恨,“如果你们知道我想杀那个人,还会放我出来?会任由我用一命抵一命的法子去报仇?不会!你们只会先下手为强,除掉我这个隐藏的祸患,向来如此,不是吗!他把人命看的如此轻贱,那我也要让他尝尝被人宰割到底是种什么滋味!”
瞧见时微寒冷了的脸,宋迟阡嘴角带着笑,胳膊交叉站的慵懒。
这人说的话,不小心戳了她的痛点,也不晓得这脾气究竟能忍到什么时候才发作。
“你是打定主意不和我们回去?”时微寒再问了一遍。
松了手,竖在身后的符剑有了自我意识般飘在空中,剑穗被风吹着乱晃。
“不回去!”
少见的,柳别枝和她呛声,扬着下巴像是要干架,端的就是个不卑不亢。
“好。”时微寒哼了一声,嘴角扯着笑,目光落在宋迟阡身上,眼神一凛,符剑出鞘,直奔她而去。
“抓宋迟阡。”
路眠沙得了时微寒的令,伺机而动,手中长剑瞧准了人,狠狠刺去。
设山抓着柳别枝肩膀,拉着她退出战局,笑的很开心。
“这儿就留给你了,宋大人!我就带人先走一步啦。”
说着,她俩身形往后退,一转眼就消失了。
“靠,真是个没良心的家伙!”
宋迟阡暗骂一句,拉着贰三躲开两人袭来的招式,手一抬,短刀落手,分与小孩儿一只。
“老大,怎么说?”贰三耍调皮,冲她扮鬼脸,“我们也走还是打一下?”
无奈叹了口气,宋迟阡不想迁就她,可也没法不迁就,毕竟现在是没法置身事外,只能动手。
“你不是手痒的很吗?那就打吧。”只有打,才能赢得喘息的机会,才有机会脱身。
路眠沙一听就眼急,冷哼一声,手里长剑变了招式,以刺或挑,招招凌厉。
“看不起谁呢?在这儿说什么大话!小心闪了舌头。”
贰三接下她手上剑招,招招不落空,短刀打的剑身蹦出火花,险些迷了眼。
符剑挑空,余光瞥见她甩来的刀身,侧身用剑抵过,撤步往后退。
“你的实力可远不如前了啊,时微寒。”
短刀打的她节节败退,弯腰躲过她扫来的招式,腰一拧,符剑用力往下,劈在刀身上,有顿顿的一声。
抬脚猛地一踹,踢中她腹部,看她飞身往后退了几步。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容易低估对手。”
“那可不见的,毕竟人都是会变得,我也不例外。”
倒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把这话用在自己身上,多少有些自圆其说了。
宋迟阡脚下步子迈的快,转眼间身形就近到身前,抬手挡住横劈而来的短刀,顺势甩了个‘断骨咒’,想突袭她落空的后背,可这人反应快,侧身躲去。
“这可不像你啊,背地里放暗招。”忍不住嗤笑。
“兵不厌诈的道理,你不懂吗?”
躲过甩来的泛着黑红的咒术,路眠沙长剑绕了个圈,贰三落了半招,手背被划破条口子。
“嘶,痛死了。”小孩儿吃痛地捂着手,往后撤身。
伤口没有血,飘出缕缕黑烟,割开的皮肉泛着惨淡的白色,一点都不常见。
“你是她炼的傀儡娃娃?”路眠沙有些惊诧。
没人和她讲过贰三的身份,她当是一个和他们一样的家伙,却不想原是另有身份。
画出的符咒盖在伤口上,贰三心里好战的心思被勾起来,右手紧握短刀,冲了上去。
“是不是有什么关系?你们这些人,话怎么这么多!”
铿锵声不断刺进耳朵,路眠沙吃力接下她袭来的一招一式,也不知道这小孩儿吃什么长大的,力气大的出奇,险些让她吃不下。
两边战况焦灼,时微寒卸力,脚上踱步躲开她往下砸的短刀,趁刀身劈在小腿之前,跃步朝后去。
“雷云咒,去!”
破空而来的符咒没防备的打在她身上,踉跄着稳住步子,右肩隐隐作痛,回头一看,是贰三。
“靠,我没想到你会在我后边儿!”
那本来该落在路眠沙身上的咒术被她躲过,背对着她的时微寒可没这么好的运气,被暗招打中。
“哈哈哈,你果然会躲。”
贰三笑着,奔去宋迟阡身边,同她站在一起,看着扶着右臂的人。
雷云咒,藏满了雷击的力量,依托咒术本身为载体,就像云一样粘住不放,会给打中的人带来持续伤害。
这招就是故意的,抓着机会不用怎么能行,就算路眠沙能躲开,可这不代表身后那人就会躲过去。
“时微寒,我不想跟你再打下去,不然别人说我欺负一个伤还没好的人,我等着,咋俩下次再见。”
宋迟阡笑着提起贰三后脖领子,往后一跃,从高楼跃下,身影消失在黑夜的霓虹灯里。
“不用追了。”
时微寒伸手挡住想往前的路眠沙,摇摇头。
“为什么?”路眠沙不理解。
睨她一眼,右肩疼得她皱起了眉头:“就算追上去,二打一,你有胜算吗?我们是要抓宋迟阡,但不是去羊入虎口。”
撇撇嘴,绕去她身后,肩膀处的衣服被灼烧殆尽,黑红符咒沾在皮肉上,看着有些吓人。
蜷缩着手指不敢去碰,这东西越碰越往肉里钻,到时可麻烦了。
“那现在怎么办?我是带你去找鱼今还是殷大人?”路眠沙束手无措,只能给别的法子。
“几点了?”时微寒问。
身边人眨眨眼,没理解但还是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半,怎么了?”
已经这么晚了吗?“不用,你先回去,我等会儿自己去找她。”
“唉,你!”
话还没说完人就走了,路眠沙骂骂咧咧地剁了一脚,还是不放心,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