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城外五里处的戾天峰,户部尚书刘昊正襟危坐于凉亭中静静等候。半晌后,忽觉头顶一片阴影轻风掠过,刘昊立即起身出来凉亭抬头向天空望去,果然见那猛禽羽嘉已盘旋于云端之间。再回头向来路望去,很快,便看见一雄騋坐骑、一俊朗骑手、迎风展帔急驰而来。快至凉亭时,收轡勒马翻身而下,将坐骑拴套在旁边的树干上,而后向凉亭大步跨来。
刘昊赶紧迎上前,拱手施礼:“下官刘昊,见过侍中令。”
童泽生拱手回礼:“刘尚书,晚辈来迟了。”
刘昊笑着摆手:“不迟,不迟,只乃下官正巧得空,便早些时辰出来惬意片刻。”两人进到凉亭坐定后,刘昊闲散无聊问道:“不知侍中令近来可好?”
童泽生道:“刘尚书为何不问晚辈,因何事而邀您相见?”
刘昊淡然道:“下官无需多问,知侍中令终会约见下官,且,下官也有意要拜见……林公子。”
童泽生闻听惊讶失色,瞪大双目:“刘尚书!晚辈乃……童泽生!”
“非矣……”刘昊微笑道:“之前的林海延大将军于下官而言,如同恩师一般,所以对其音容相貌极其深刻。初见侍中令时,下官着实吃惊,如同重见恩师一般……”刘昊说着,看向童泽生身后,停立在凉亭石栏上的羽嘉,继续道:“后来,知晓侍中令也善鸟语,才确信无疑。因下官也曾听闻,侍中令的祖母与生俱来惟同飞鸟百雀共鸣……侍中令,您如同您祖母一般神奇不凡!所幸,朝中奸党乱臣未及细想……”
童泽生心中激动,拱手道:“晚辈佩服刘尚书见微知著、心思细腻……”又愤然不屑道:“恐贼人心机狡诈、时刻谋算。然而,却深信林氏之子在百越南境已中毒坠入万丈深渊、尸骨无存……再则,我本就希望奸臣乱党将我认出,魑魅魍魉尽管出来,我必定尽数斩之!”
刘昊担忧道:“如今,林公子不在天涯之隅安身度日而勇探魔窟,可千万小心谨慎!”
“谢刘尚书提点。”
刘昊这才问道:“不知,侍中令今日约见下官所为何事?”
“也无重要之事,只想随意问问刘尚书,西北边关叶锟将军之所需物质,已备如何?”
刘昊再微笑答:“侍中令身为三省长官之一,物质准备如何,应该比下官更清楚。下官推测,侍中令意不在物质如何,而是那西北边关之腹!”
童泽生心里更甚激动,向刘昊再拱手道:“刘尚书甚知晚辈之意!自从,第一次听闻刘尚书提及家父,便知您忠胆侠义定能相助晚辈!”
刘昊拱手摇头,黯然道:“侍中令谬赞……唉,下官是惭愧之极啊!想当初,您父亲林海延大将军也曾向下官问及西北边关军中之事。奈何,下官当时年轻不谙,毫无用处。至后来,林大将军惨遭戕戮,下官捶胸顿足、悔恨不已,恨自己无能寡力,未能助大将军一丝一毫……直至,见到侍中令后,确信您乃林大将军之子,只身涉险定是为家仇国恨!下官便暗暗起誓,这一次,即便拼上性命也定要想办法助林大将军之子!”
童泽生闻言,立即站起身后退一步,撩摆便单膝跪地,抱拳施礼。刘昊也赶紧起身,跪地扶住童泽生手腕:“侍中令切莫如此,折煞下官了!”
童泽生执意行礼:“晚辈替九泉之下的家父及含恨的忠烈……谢过刘尚书!”
“侍中令言重了!事不为正义非君子矣!……下官,永矢弗谖不忘林大将军对下官的殷切告诫‘天道必在,何惧世间邪魔!只要挺身正行,九泉之下当千秋安宁!’”
“嗯!”再次闻听父亲的惊言魂字,童泽生不由得双目湿润,猛力点头。
童泽生搀扶着刘昊站起身,两人坐定后,刘昊再道:“如今,侍中令身处朝中,奸臣乱党耳目众多、危机四伏,可千万谨慎小心……侍中令放心,下官与西北边关叶锟将军的公牍中已提及到您,您意向之事,下官定当周密计划出万全之策。”
童泽生感激涕零:“晚辈,再次谢过刘尚书!”
相谈片刻后,刘昊道:“近来,下官听闻,城外的朝廷驻军正在厉兵秣马、勤加整训,还上奏请准扩充军需军备!不知侍中令可有耳闻?”
童泽生回道:“晚辈有所耳闻,也甚觉不解,长时以来,各方边关安宁平静没有战事……许是,御卫军只为养兵安卒,稳固军心罢了。”童泽生再向侧上抱拳,继续道:“如今,陛下秋狝将至,晚辈现下得全力以赴主持秋狝事宜,不日,将会远巡勘查,早做布署。”
“侍中令所言甚是,陛下秋狝乃头等大事,我等臣子当不遗余力竭心此事。侍中令可全心全意主持秋狝……旁的事便交给下官,请静候音讯。”
“谢刘尚书!”
极北之地—燕国
又是一年的漫漫凛风冰雪早早来临,林莫莫一如既往,来到城外登上山峦之顶,凝望着中原方向。依旧是如刀般锐冽的雪风刮过脸庞,而林莫莫却毫无畏缩、昂然承受!她需要这凛冽的刺痛,以提醒自己该为何事……如今,陪伴在她身边的已没有了雪子,而是……
“阿娘……”一声稚嫩幼音暖入心骨,将林莫莫悲凉的思绪拉回,她立马转身蹲下席地而坐。牙牙小儿慕容林,一张粉嫩可爱的小脸,如同慕容雪幼小时无二无异。小林子伸出软软的小手,抹去林莫莫脸颊上的一滴眼泪,咿呀盈耳:“阿娘,您又在想阿爹了。”
林莫莫将儿子拉进怀里使劲搂着,潸然泪下,哽咽道:“是的,是的,阿娘永远都会想着你阿爹……林子,你也永远不要忘记,你阿爹同你外祖父、曾祖父一般,皆乃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还有你阿舅,你长大了,一定要同你阿舅一起惩奸除恶、替天行道!”
小林子似懂非懂、连连点头:“嗯,阿娘,孩儿记下了。”须臾,慕容林指了指远方,又问道:“阿娘,您时常望着的地方是何处?”
林莫莫转首凝望远方,凄凉道:“那地方,曾经是阿娘的家!也是你外祖父、外祖母和你阿爹,永远留驻的地方!”
小林子伸出稚嫩的双臂紧紧搂着林莫莫的脖子:“阿娘莫要悲伤,等孩儿长大了,定要去到那地方,替阿娘做想做的事。”
“嗯……待我林子长大后,定能同你祖父、阿爹一般,驰骋四海、纵横天下!”母子俩紧紧相依的背影,在这寒风凛气中显得格外温暖沁心。
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快速临近,林莫莫站起身回头,一名侍卫已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抱拳施礼:“禀世子妃殿下,大王请您速速回宫,有要事相商。”
“好,即刻便回。”林莫莫将慕容林抱上马背,随即也纵身上马,清喝一声:“策!”向城内急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