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队的药房腾着白雾,当归混着艾草的苦香在纱窗上凝成霜花。
巳珺踩着板凳翻找药柜顶层,军裤裤脚卷到膝盖,露出冻红的脚踝——这是今早去冰河采药时浸的寒。
"下来。"郭晏殊的喝止从门边传来。
他披着作训服靠在门框,腰后纱布渗出的血渍在草绿布料上洇成暗梅,偏要装得跟没事人似的。
巳珺踮脚去够陶罐,故意晃得木梯吱呀响:"首长怕我摔着?"
话音未落,腰间突然一紧,被武装带卷着跌进温热的胸膛。玉戒贴着他心口发烫,惊得当归片撒了满地。
药吊子咕嘟冒泡时,郭晏殊的钢笔尖几乎戳破值班表。
巳珺端着青瓷碗靠近,他喉结动了动,钢笔在"巡防记录"上洇开墨团:"拿开。"
"伤员没资格挑食。"瓷勺磕响碗沿,琥珀色汤汁晃出涟漪。
党参须子在汤面拼成笑脸,巳珺舀起一勺吹了吹:"灵泉煮的,不苦。"
郭晏殊皱眉吞咽,喉结滚动时擦过她手背。
药效发作得极快,他后腰纱布下的青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却嘴硬道:"炊事班水平。"
夜色染窗时,药浴房蒸汽氤氲。巳珺将晒干的雪莲瓣撒进木桶,转头见男人僵在屏风前。水汽朦胧了那道狰狞腰伤,却让紧实的背肌轮廓愈发清晰。
"要我帮忙脱?"她晃着银针坏笑,针尖在油灯下泛着寒光。
郭晏殊耳尖泛红,□□挑断绷带的动作比拆炸弹还利落:"转过去。"
水声搅动药香,巳珺隔着屏风整理银针。
月光透过窗纸,将男人轮廓拓在绢布上,水珠顺着肩胛滑落的痕迹像极了祁连山雪线。
"疼就说。"银针没入肾俞穴时,她指尖发颤。
郭晏殊脊背肌肉骤然绷紧,又缓缓松弛:"比枪伤轻。"
突然有冰凉的东西贴上后颈,巳珺惊觉是那枚弹壳戒指。"酬劳。"男人低哑的嗓音混着水汽,"别再爬冰崖。"
她低头,看见戒圈内侧刻着极小的"珺"字,藏在水手结纹路里。
晨雾漫过晾药架时,周铮蹲在灶台后熬粥。
砂锅里炖着黄芪乌鸡,他偷摸往里添了把枸杞,被掀帘进来的郭晏殊抓个正着。
"报告!给嫂子补气血!"周铮立正时碰翻盐罐,晶体在晨光中撒成银河。
郭晏殊捡起滚落脚边的红枣,指腹摩挲着表皮褶皱:"她人呢?"
后山药田里,巳珺正跟雪莲较劲。灵泉水浇灌出的植株足有半人高,花蕊里结着冰晶似的果实。她踮脚去摘,腰间突然多出双带着枪茧的手。
"不要命了?"郭晏殊的斥责裹着热气扑在耳后。巳珺顺势将冰果塞进他口中:"天山雪莲籽,镇痛特效药。"
果实在舌尖化开,清甜裹着薄荷般的凉意游走四肢百骸。
郭晏殊怔住,二十年陈伤竟如春雪消融。他忽然攥住她要收回的手,虎口处的疤硌着玉戒:"怎么谢你?"
"把扣子系好。"巳珺戳了戳他敞开的领口,"文工团的小姑娘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转身时马尾扫过他下巴,发梢缠着朵早开的格桑花。
暮色四合时,药浴房传来争吵。
"出去!"郭晏殊将毛巾甩在屏风上,水花溅湿巳珺的护士裙。
她举着艾灸条冷笑:"这会儿知道害臊了?昨儿谁烧糊涂了拽着人不撒手?"
青紫伤痕在烛光下无所遁形,新长出的皮肉泛着淡金光泽。
银针游走间,郭晏殊忽然闷哼,汗珠滚落没入锁骨凹陷。巳珺鬼使神差去擦,指尖触到微颤的喉结。
"巳珺。"他哑着嗓子警告,却在她抽手时反握住腕子。
玉戒撞上弹壳戒指,叮当清响惊飞窗外夜枭。
更声敲过三响,郭晏殊发现枕头下压着个香囊。
素色锦缎上绣着歪扭的当归纹样,里头裹着血玉枸杞和晒干的雪莲芯。附笺字迹张牙舞爪:"每日含一粒,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