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珺的后脑勺硌在夯土墙上,心想这堵墙的年纪怕是比郭晏殊的军龄还大。周铮的枪管在月光下泛着蓝光,像条吐信的毒蛇。
远处驼铃声越来越近,混着砂砾的风里飘来股子孜然味——这游牧民烤羊肉串的手艺倒是不错。
"周副官,"她突然指着天空惊叫,"流星!"趁着对方抬头的瞬间,抓起墙根的骆驼刺就往后扔。周铮闪身躲避时,作战服勾住了墙头晾晒的枸杞串,红彤彤的果实下雨似的砸在钢盔上。
巳珺撒腿往供销社方向跑,绑腿里鹿皮地图硌得小腿生疼。街角电线杆上"联产承包好"的标语被风掀开一角,露出底下"打倒□□"的旧字迹。
二楼窗户飘出邓丽君的《甜蜜蜜》,跑调的歌声混着羊肉泡馍的香气,勾得她肚子咕咕直叫。
"站住!"身后传来吉普车轰鸣。她从裤兜摸出颗山楂丸往后抛,正砸在挡风玻璃的雷锋像上。
周铮急打方向盘,后座那摞《解放军报》哗啦啦飞出来,1982年3月刊糊在路边哨兵脸上。
戈壁滩的月亮大得像煎饼锅,把砂石地照得雪亮。巳珺边跑边解嫁衣盘扣,枣红的确良衬衫被风鼓成面旗帜。
突然脚下一空,整个人栽进沙窝子——好死不死压着窝睡梦中的沙蜥,七八只四脚蛇窜进她裤管。
"哎呦喂!"她手忙脚乱拍打裤腿,玉戒突然发烫。沙地簌簌震动,十几株骆驼刺破土而出,眨眼间长成半人高的荆棘墙。
追击的吉普车一头撞上来,车头瞬间开满"绿色喇叭花"。
周铮顶着一头刺球钻出车门时,活像只炸毛的猞猁。巳珺躲在仙人掌后憋笑,忽然发现荆棘丛里闪着金属冷光——三五个黑影正在百米外装卸木箱,浓重的麝香味混着硝烟味飘来。
"这批货掺了三成土茯苓..."熟悉的女声让巳珺汗毛倒竖。姜雪柔穿着的确良连衣裙,珍珠项链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
她脚边的木箱印着"葡萄糖注射液",可掀开的箱盖里分明是乌黑的罂粟壳。
突然有冰凉的东西顶上后腰。"小同志,看够了吗?"络腮胡男人喷着酒气,枪口在她腰眼画圈圈。巳珺瞥见他腕间的黑蝎纹身,突然想起祠堂梁柱上那个被火燎过的记号。
"大哥,"她眨巴着眼睛转身,"我男人在驻地医院工作,正缺葡萄糖呢。"说着从怀里掏出安瓿瓶,里面晃荡的液体泛着诡异的绿光——这是今早用忍冬藤汁兑的"特效药"。
络腮胡刚凑近要看,远处突然传来引擎咆哮。两道雪亮车灯刺破夜幕,改装过的军用吉普车撞飞三个药贩,稳稳横在沙丘前。
车门砰地弹开,郭晏殊拄着步枪踉跄下车,腰间纱布渗出的血把军装染成了迷彩色。
"过来。"他声音哑得像砂纸打磨生锈的枪管。巳珺盯着他领口晃悠的虎头铜哨,突然发现哨子缺了个角——和母亲遗物盒里那枚碎铜片形状完美契合。
姜雪柔的尖叫划破夜空:"她是间谍!偷了驻地机密文件!"巳珺翻了个白眼,心想这谎话编得比大伯母熬的十全大补汤还离谱。
正要反驳,却见郭晏殊举起个牛皮本——那不是她藏在樟木箱里的《中药大辞典》吗?
"1980年版,"男人翻开扉页,"第38页折角处写着'郭晏殊王八蛋'。"他挑眉的样子像极了抓到学生作弊的教导主任。巳珺涨红了脸,那分明是她听说要嫁个"活阎王"时撒气写的。
枪声突然炸响。络腮胡趁机扑向吉普车,后座木箱摔出个青花瓷瓶。
郭晏殊瞳孔骤缩——那是母亲实验室装标本的容器!他甩出铜哨砸中络腮胡膝盖,却扯裂腰间伤口,鲜血瞬间浸透纱布。
巳珺冲过去扶他时,摸到满手粘稠。玉戒突然发烫,沙地震颤着裂开细缝,更多骆驼刺破土而出,把药贩们缠成绿色蚕蛹。姜雪柔的珍珠项链崩断,珠子滚进沙地像眼泪。
"首长同志,"她撕开郭晏殊军装下摆,"再乱动就要改名叫'郭烈士'了。"银针戳进穴位时,男人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周铮追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自家团长躺在小姑娘腿上,腰间插着七根银针,活像只炸毛的刺猬。
远处传来警笛声,郭晏殊突然攥住她手腕:"结婚证带了吗?"巳珺愣愣点头,看着他掏出个红本本怼到民警面前:"合法夫妻闹别扭,见笑了。"
周铮看着结婚日期差点咬到舌头——3月18日凌晨1点15分,这特么不就是半小时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