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沅?方沅?”
伴随着辛岚喊方沅的名字,宿舍的门口传来的一阵敲门声惊醒他。
方沅按灭手机,从沙发床下来,打开门,“怎么了?”
“会议室开会。”这两天情况特殊,辛岚怕他想不开,多问了一句,“怎么这么久才开门?”
“刚醒。”方沅挠挠头,“我换身衣服就过去。”
去会议室的路上,辛岚告诉方沅,餐厅表示,除非有警察介入,否则他们拒绝向私人提供监控录像的内容。
那家餐厅的客人大多是明星和富豪,最为注重隐私的群体,不愿提供也正常。
不过这样,就没办法证明,那天晚上方沅真的是出于好心,才扶了祝妍芝一把的。
会议室内,罗丰年和星启的法务、财务都在,见辛岚领着方沅进来,罗丰年交待两句,就打发法务和财务先出去了。
方沅拉开凳子,坐在罗丰年和辛岚的对面。
进星启两年多,他大多数时间都在外面勤勤恳恳跑通告,如此正儿八经地坐在会议室内等谈话还是第一次。
“李衡还是联系不上。”辛岚和他同步最新进展,“祝妍芝昨天的飞机离开了淮城,去首都参加一个商务活动,我派过去的人没见上面,她的团队说她不会再针对这件事发声,你的事……她无能为力。”
哪怕已经做好准备,方沅的心还是坠了坠。
辛岚又说:“昨天的情况罗丰年和我说了,赵敬山是什么意思你应该也听得出来。”
方沅放在会议桌上的手慢慢收紧。
回想起昨晚赵敬山的嘴脸,罗丰年恨恨骂了一声,“人渣。”
方沅这两天没睡好,从前鲜活的脸庞憔悴许多,辛岚看着面前的青年,心中有些疼惜。
星启通告不多,能挑的好剧本就更少,方沅职业是一个演员,演戏却只占了他工作中的一小部分,更多的还是些没有营养的综艺和商业价值不高的广告。
辛岚自明辉离职后,颇为意气消沉,心气大不如前,被罗丰年忽悠来星启,也不大管手下的艺人,其他艺人有事没事还会叛逆一下,闹点幺蛾子,与他们相比,方沅是最省心的。
这两年,只要是安排到他身上的工作,方沅从来没有拒绝过一次,没活了也会自己去找,最爱的就是到剧组里干日结场务,鸭舌帽和口罩一带,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扎在人群里,观摩别人演戏。
去年凭借一个广告小范围出圈,多了不少机会,他就把星启其他待业的艺人推荐出去,让大家都有活干。
辛岚还问过他,这么干图什么。
方沅的解释是,艺人和经纪公司是一条船上的,别的艺人好了,公司才能好,他也才能好,如此良性循环,以后才能拍上好戏。
辛岚知道,赵敬山私德有亏,想签方沅绝对不是好事,凡是有点人性,都不能把自家公司的艺人往火坑里推。
她说:“罗丰年不靠谱,过去两年我也没尽到责任,你一次好心,赔钱就算了,没理由把你人也搭进去,虽然《三千微尘》的赔偿金很高,但想想办法,我们把难关度过去。”
方沅下意识看向罗丰年。
罗丰年脸色铁青,不过没说什么,点点头,当同意辛岚的话。
接下来,辛岚找出了当初和《三千微尘》剧组签的合约,告诉方沅,虽然要赔,赔多少不能光凭对方说了算,官司还是得打,接下来会是场持久战。
还说了之后的公关方案,祝妍芝那边会继续沟通,找到突破口,尽量在网上挽回口碑。
总之说了很多,但方沅都没怎么听进去。
他出会议室的瞬间有点茫然,站了一会才往暂住的宿舍走,这几天他的行程都被叫停了,除了宿舍,也没别的地方可去。
路过安全通道时听到谈话声,熟悉的声音让方沅停下脚步,是应霜和程佳时。
应霜的声音偏理性,情绪起伏不大,“你那广告不是要拍三天么?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换人啦,品牌方听说我是星启的,把我刷了。”程佳时往常清亮的声音,此刻有些丧气。
“因为阿沅那事?”应霜皱眉。
“可能吧。”程佳时很快想开了,“不过没事,他们不要我是他们损失,谁稀罕似的,等那天小爷我红了,有他们哭的。”
“傻子。”应霜靠着墙笑了声,“你别和阿沅说,他这两天够头疼的了。”
“我当然知道。”程佳时坐在阶梯上发愁,“真要赔啊?公司拿得出这笔钱么?”
事关饭碗的存亡,应霜依旧轻描淡写,“不知道,拿不出就清算呗。”
“啊?”程佳时更愁了,“虽然说老板抠了点,辛姐凶了点,公司也没啥前途,但我还是很喜欢星启的,最重要的是能和阿沅待在一起啊……勉强加上个你吧。”
应霜伸手推了下他的脑袋,没说话。
程佳时小心翼翼地说:“你说,阿沅会不会去找郑……”
没等他把那个名字念出来,应霜就打断了他,“不会,你别瞎出主意。”
程佳时咕哝,“我就说说。”
在他们看不到的角度,听完这段对话的方沅闭了闭眼,脑子里好像灌进去无数东西。
应霜是孤儿,从福利院出来的,勤工俭学读完音乐学院,没有背景,没有依靠,好不容易走到今天。
程佳时十几岁起就是男团成员,男团解散之后其他成员都走了,只剩下他和星启续签,转型当演员,演戏之余坚持不懈地发练舞视频,去小综艺当气氛组,就为了有十几秒展示的机会。
辛岚从明辉离职后心灰意冷,已经和过去的一切做割舍,还是为了他去找了之前的人脉。
更别说抠门如罗丰年,这两天也在人前人后地尽力周旋,四处求人。
这些人的脸,还有过去工作的场景,在眼前交替旋转,让方沅连带着太阳穴都胀得发疼。
*
周四早晨,路丛替郑修闻到子公司开了个会,回到恒合总部时,目光蓦地被前台颀长的身影吸引。
“方先生?”
和前台沟通无果的方沅惊喜转头,“路总助。”
接收到路丛询问的眼神,前台立马解释,“路总助,这位先生说想见郑总,但系统中没有查到他的预约。”
路丛一愣,反应过来后说:“我知道了,你继续工作吧,我带他上去。”
前台得到指令,点头答好的,坐下时多看了方沅两眼,对他不用预约就能见郑修闻感到惊奇。
路丛将方沅带进电梯,按了最高的楼层,全程没有问方沅今天来的用意。
见路丛透过电梯门的反光在看自己,方沅主动搭话,“路总助最近怎么样?”
“一切如常。”路丛公式化地扬起嘴角,“工作还算顺利。”
方沅眼中浮现怜悯。
看路丛的眼神俨然像在看一个被资本家剥削的打工人。
他从口袋掏出一根棒棒糖,伸到路丛面前,“路总助,吃糖。”
知道你跟在郑修闻身边辛苦了。
没什么能帮你的。
吃点糖吧。
路丛内心哭笑不得,但还是没有推辞,接过了那颗棒棒糖,眼底的笑也带上了几分真,“谢谢方先生。”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拿起糖后,他似乎看到方沅掌心有几个指甲印,应该是紧张攥拳导致。
电梯到达目标楼层,路丛将方沅带进会客室,又让人给他泡了咖啡,“郑总今天有点忙,方先生先在这里等一下。”
方沅很配合地点头。
出了会客室,路丛沿着走廊又走了一段路,在尽头推开一扇通顶双开木门,进去后,将方沅给的棒棒糖放回自己办公桌,然后走到旁边,敲了敲连接CEO办公室的玻璃门。
“进。”郑修闻声音响起。
等了半晌,也没等到面前的路丛开口,批阅文件的郑修闻不耐抬头,“什么事?”
路丛深吸一口气,“方先生来了。”
郑修闻笔尖一顿,掀起眼帘,乌黑的瞳孔划过一抹幽深,“来干什么?”
“方先生没有说,我在前台碰见他,就将他带到了会客室。”
身体的不适感席卷而至,郑修闻静了两秒,而后垂目继续手上的工作,“知道了。”
路丛见他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硬着头皮多问了一句,“离下一场会议还有半个小时,您去见么?”
“不见。”郑修闻薄唇轻启,“去做你自己的事,准备半个小时后开会。”
路丛知道已经没有自己开口的余地,他嘴唇开开合合,最后什么都没说,离开了办公室。
会客室内,再次等来路丛的方沅大致猜到了郑修闻的意思,“他不想见我?”
“郑总赶着去开一场很重要的会,可能没办法抽出时间。”路丛一时间也不知道将方沅带上来这个决定是正确还是错误了。
方沅倒没有表现出多难接受,他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眉眼弯弯地询问:“没关系,那我能在这里再待一会么?”
不是每次来都能碰见路丛将自己带上来。
他见郑修闻的机会不多,这几年他出席的场合也不是自己这种咖位能去的。
虽然在这里待着不一定有用,至少尽力了。
路丛说:“当然可以,会客室有内线,您需要什么可以拨通,会有人为你服务。”
很快,会客室重新剩方沅一个人。
路丛离开后,他没有再强撑着一张笑脸,肩也塌了下来,他有气无力地笑了笑。
他坐回沙发上刷着手机,辛岚发消息来问他到哪去了,他知道辛岚是怕他被狗仔堵住,于是回复自己有点私事需要处理,会格外小心。
谁能想到,他的私事就是在恒合集团的会客室喝咖啡呢。
会议室灯光太亮,方沅抬手支在额前,挡住倾泻在他眼前的光线。
大概是因为已经连着几天都没睡个好觉了,静谧的空间给他提供可以好好休息的错觉,他很快意识有点模糊,强撑几次后,还是睡了过去。
再睁眼已经不知道过去多久了。
方沅仰靠着,眼角带着刚睡醒的水光,用指节擦去后,才发现会客室不知为何暗了下来,只留下靠近地板的一圈线灯,发出荧荧微光。
谁把灯关了?
方沅懵圈。
“你来这是来睡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