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荷。
望着那条破旧的腰带,枯荷不由嫌弃地挑起眉头,仿佛闻到了浓郁的汗臭味,当然,那只是错觉,因为此刻的他根本没有嗅觉。
犹豫片刻,他伸过手,用指尖捏起了腰带。
那并非是想象中的触感,准确而言,枯荷根本就没觉得摸到了任何东西,惊讶之余,他又大力捏了捏手中的腰带,却还是觉得手中空无一物。
“衣履乃身外之物,人赤裸裸地来到人世,便也会赤裸裸地离开,眼下你我皆为灵体,肉身已不复存在,那么身上所穿戴之物,又怎会是真实存在的?”
枯荷似懂非懂,便甩了甩手里那轻若无物的腰带,漫不经心地道:“你是说,在场所有亡灵,包括你我,其实都没穿衣服?”
这话分明是戏言,但老胡却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回道:“这么理解,也没有错。”
枯荷一听,连忙去摸自己身子,但由于那触感冰冷飘渺,也摸不出个名堂来,他便又低头一瞧,确认自己衣着整齐后,才松了口气,道:“管这衣服是真是假,摸得着还是摸不着,人看起来没在裸飘就行。”
这话音未落,手中腰带忽然破碎,像是摔在地上的琉璃一样,朝四周炸出了晶莹的粉末。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老胡的腰带彻底没了形状,完全消散在了空中。
“衣着相貌,都是灵魂所映射出来的一种形态。所以,我身穿的腰带是属于自身灵体的一部分,无法交于他人。”
老胡耐心解释着,将手再次置于腰间,这时枯荷才发现,那本被摘下的腰带,又重新绑到了老胡身上。
“喔...” 枯荷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沉默半晌,他叉起腰道:“既然如此,还如何借衣乔装?”
老胡道:“方才我也说了,灵体所呈现的模样是灵魂本身的映射,因此,意念能改变外貌和衣着。”
枯荷噗嗤一声,好笑道:“我连腿都没长出来,你还指望我用意念易容?”
“你没发现么?” 老胡指了指对方脚下,提醒道:“你在用脚走路。”
枯荷再次低头,这才发现自己双腿已然显形,就如往常一样,他正踏实地踩在地上,一步步前行着。
老胡继续道:“双腿既已显形,眼下你应能操控灵体了,改变面容不易,但换身稍微遮蔽的衣束,并非难事。”
“改变面容不易...” 说着,枯荷勾起调皮的笑意,道:“我倒还真想试一试了。”
他闭上眼睛,摸着下巴,开始想象起自己喜好的外貌来。
结果浮现在脑海里的并非是人的面容,而是一对丰腴的胸部,其接近腋窝的一侧,有一月牙形的胎记。
他一边欣赏脑海里□□的画面,一边露出情不自禁的坏笑,嘴里念念有词道:“嗯...映月的肉身的确是上等...唯一不好的...就是太大了,感觉会行动不便...”
于是念头一转,下一瞬,一抹朱唇闪过,又是一位身姿曼妙的红裙女子出现了,枯荷意外地扬起眉头,似是没料到自己会联想到此人,随后又露出温柔的笑意,嘟哝道:“...抛去脾性,红蕖奶奶其实也是上品...唔...怎么觉得有些不敬...”
“...奶奶?”
难不成这小子风流成性老少通杀?虽无法确信枯荷在嘟哝什么,老胡还是隐约猜到了对方脑子里那不堪的画面,他难为情地挠了挠脖子,道:“小神仙...你并非女儿身,极难化成女相,除非...你生前常以女装示人。”
“女装示人?”
说起来,自己也不是没装扮过女子,从前身子还没长开时,枯荷体格纤弱娇小,若是稍作梳妆,根本看不出是男子。
想到这里的时候,脑海里的女子又有了变化。
红裙逐渐褪去艳色,眼前只剩一片纯白,随后,那抹风情万种的妩媚笑意变成了明快无邪的灿烂笑容。
宛如一朵纯洁无暇的白荷。
“...太阳姑娘。”
睁开眼的时候,眼前所见有了些许变化。
只见老胡瞪着自己,神情慢慢从惊讶变成了惊愕。枯荷缓缓仰头,脸颊划过一道莫名的冰冷,于是他抬手拂过眼角,便见指尖沾上了一颗晶莹的泪珠。
悲伤失了控般地涌上心头,但枯荷不想深究那是为何,他若无其事地挤出微笑,对老胡道:“你变高了。”
他能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了变化。
老胡上下打量着枯荷,欲言又止了好久,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这哪是易容,衣着容貌身型,就连性别都变了,最让老胡惊愕的是,眼前这张稚嫩无邪的脸,他并不是第一次见。
“...是你变矮了。”
良久,他才吐出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我知道...” 枯荷自嘲地笑着,道:“我记得...从前因为身子矮小,总被人看轻,他们说我没男子气概,难当大任。”
不熟知枯荷过去之人,自然也听不出这话里隐藏的悲伤,老胡不懂对方为何落泪,沉默良久,他迟疑地道:“现在的你是谁?很久很久以前,我好像见过你。”
“当真?若你所言不假,我们也算是有缘了。”
枯荷摆弄着身上的长裙,轻盈地转了一圈,笑道:“上次来地府的时候,我便是这幅模样。”
“...上次?”
老胡大为不解,难不成这地府对枯荷而言,还真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走吧,劫鬼使去。”
枯荷没再多解释,便踩着灵巧的步伐朝亡灵流动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