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柳竹疏大脑空白了一瞬。

女朋友。

这个词柳竹疏并不陌生，但从苏槐影口中说出来，她却仿佛不认识了。

女朋友？

女生和女生在一起的女朋友？

柳竹疏从没想过这些事，完全没有和谁在一起的打算。

所以，苏槐影对她的好，不是友情吗？

她顶着友情的名头，享受苏槐影的爱情吗？

这对苏槐影不公平。

柳竹疏呆呆望着苏槐影，连眼睛都忘了眨。

苏槐影说出便后悔了，但见柳竹疏沉默，苦涩席卷，“柳竹疏，求你了，回去吧，不喜欢我就别纠缠，更别让我误会。”

时间恍若静止，像是很长，又像过了一瞬，柳竹疏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多久了？”

“什么？”苏槐影反问一句才回神，“问这些有意思吗？”

柳竹疏沉溺在漫长的沉默中。

那些或近或远的距离，都因一句喜欢有了答案。

像是找到突破口的数学题，透过已知条件，便可以一步步解下去。

但柳竹疏不敢，进一步她没了最好的朋友，退一步辜负了苏槐影的真心。

她没有两全之策，偏想既要又要。

柳竹疏陷入苏槐影编织的题目，迟迟不肯写下答案，等她暂时搁置题目透口气时，已经到了午饭时间。

教室只剩她了，柳竹疏踩着最后一波吃饭的时间，去了食堂。

她端着快餐去了习惯的位置，食不知味地吃了几口。

一道视线长久落在她身上，柳竹疏握住的筷子停在空中，顺着目光回望，是苏槐影。

视线中间是来往的虚化人群，末端是披散直发的少女，四目相对的一瞬，苏槐影低下了头。

柳竹疏愣住，不知苏槐影在这里坐了多久，是一顿饭的时间，还是悠远的两年。

指尖捏紧筷子，柳竹疏强制错开视线，虽然她没想好怎么做，但不给对方留错觉，是最标准的处理方式，和她来七班的打招呼方式一样。

她闷头吃完了饭，再抬头苏槐影早已离开，她压着午休时间回了教室。

附中对午休管理方法多样，可以回宿舍休息，可以回家，也可以留在教室刷题。

柳竹疏一直在教室度过，她记得苏槐影租了学区房，果然没在教室看到她。

不在也好。

柳竹疏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她。

思维在一上午完成了谈恋爱，与女生谈恋爱的二级跳，此刻柳竹疏靠在椅子里，缓慢又匀速地重铸观念。

当务之急是苏槐影的学习成绩，感情的事必须推后。

那么，她要怎么在不谈感情的情况下，顺利帮助她学习？

柳竹疏刷着英语作业平复思绪，一套卷子刷完，有人在后门喊她。

她回头看去，是她在A班的同桌蒋紫。

“竹疏，我来了！”蒋紫抱着笔记本和一张便利贴，“这是上午四科的笔记，和已经留了的作业单。”

“谢谢酱紫。”柳竹疏一把接过，“下午第一节课下课，我还你笔记。”

“不急不急，晚自习之前都可以。”蒋紫趴在门口探头探脑，“七班怎么样？你那位心心念念的好朋友呢？”

柳竹疏将笔记卷子放在桌上，和蒋紫出门，“她不在，不太顺利。”

“不对劲。”蒋紫打量她，“我没见过你这个表情。”

柳竹疏抿唇，不知道询问感情问题，算不算透露苏槐影隐私，但自己又拿不定注意，想问问别人。

思来想去，柳竹疏反复张口，最终化为一声长叹，“算了。”

“怎么就算了？”蒋紫停下脚步，原地惊雷，“难不成她喜欢你？”

“不是。”柳竹疏反驳，“怎么想到这了？”

“我之前跟着你，见过几次你的朋友，以我的经验，她看起来……不太直。”

面对柳竹疏愈发诡异的面色，蒋紫解释，“她看你的眼神直勾勾的，非常不对劲，反正我磕的cp都那样。”

柳竹疏凝望着楼外槐树放空，想起她带蒋紫见苏槐影是在高一，难道苏槐影在初中就喜欢她了？

心口的火山快要喷发，柳竹疏一遍遍用理智压制，“与这个无关，我不顺利是因为她坚持让我回A班。”

“不是感情啊。”蒋紫错过八卦略感遗憾，拍了拍她的肩膀，“没关系，她坚持你走，你坚持留下，她又不能把你抱回A班。”

她们走到教学楼门口，坐在台阶上。

柳竹疏望着满树槐花，手摸进口袋，口袋里的铁质药管微凉。

槐树叶簌簌响起，风透过枝叶吹扰午后台阶，带起了柳竹疏的发梢，也吹响了苏槐影的风铃。

苏槐影盯着窗前叮咚作响的风铃，拿起手机，轻车熟路地点开与柳竹疏的对话框，耳边回荡柳竹疏的疑问，“多久了？”

“四年。”她的声音与风铃一同消散，不曾被任何人听到。

苏槐影换过一次手机，数据都删除了，只有聊天记录跟随辗转，一字不差。

她随便点个日期打开，一页一页滑到最新，这是她这些年做的最熟练的事，上面的语句符号，甚至表情包的模样，她都记忆犹新。

翻到最后，柳竹疏上午茫然的表情覆盖了屏幕，苏槐影扔下手机，钻进被子。

她决定远远看着的人，为什么又闯入她的生活？

苏槐影失眠一中午，勉强压住躁动的心，下午踩点进教室，抱起课本靠在后门。

前桌孟绮怕柳竹疏在新环境，没同桌不适应，装作找课本回头，低声安慰柳竹疏，“空调不好用，走廊比教室凉快，大家经常去门口站着上课。”

柳竹疏点头，以她们目前尴尬的关系，这样也好。

偏偏有人不让如愿。

化学老师黎菡长了张娃娃脸，说话总是笑吟吟的，见大家下午第一节课满是困倦，打趣道，“听说咱班来了位新同学，还是苏槐影的老朋友。”

学习外的任何事都能轻松获得学生关注，黎菡略带八卦意味的话，立刻打散了下午第一节课的困意，一阵嘘声中，大家向后门看去。

目光洗礼下，柳竹疏心底叹气，表面不慌不忙地站起，接上黎菡的话，“黎老师好，我叫柳竹疏。”

“年级第一好，你的好朋友怎么要站到走廊去了？”黎菡调侃。

柳竹疏回头，见苏槐影踩在门框上，半边身子探出教室。

按道理，老师话说到这里，苏槐影应该回教室站好，可苏槐影对上柳竹疏的目光，干脆双脚踏出教室了。

见状，柳竹疏晃了晃怀里的笔记，“有些困，我也想过去。”

苏槐影：“……”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她们身上，柳竹疏只说不动，话悬于空中。

“不困了。”苏槐影避开她的视线，回到座位，将她的话落了地。

转头下课，苏槐影又要走，柳竹疏先她一步离开，抱着笔记本直奔五楼。

苏槐影站起又坐下，目不转睛地盯着柳竹疏，直到身影消失在楼梯间才收回，撞上孟绮和江凝八卦的目光。

“学神去A班了？”

“怎么不追啊？”

两人一左一右活像脑袋里低语的两只恶魔，苏槐影面无表情，“别吵。”

“影啊，给我们透个底，你是不是喜欢她？”江凝坐在苏槐影前面，转身趴在了苏槐影桌上。

孟绮给了江凝一个眼神，“这还用说，我建议直接问，苏槐影打不打算现在追学神？”

有那么明显吗？

柳竹疏那个傻子就看不出来。

“不喜欢，别乱说。”苏槐影面无表情地否认。

孟绮和江凝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转回去，学习。”苏槐影一手推一个。

柳竹疏很快回来，她好像找到了一丝微弱的平衡，不刻意和苏槐影拉近距离，也不疏远，纯学习。

课间十分钟，柳竹疏搬出化学作业写到下一节生物课，生物课更是将教材放在最上面，捏起一角，写起了下面的生物作业。

苏槐影叹为观止，看这熟练度，已经做过无数次了。

柳竹疏像是背后长了眼睛，百忙之中还不忘提醒苏槐影，“别学我，我生物书都倒背如流。”

苏槐影：“……”

并不想学。

几节自习课结束，柳竹疏写完了除数学、物理外的所有作业，不止7班的，还有A班的。

苏槐影看得清楚，7班的作业就像游戏里的小兵，顺手就清了。

她再看自己刚写完，还有几道题不会空着的数学作业，一时索然无味，以至于这节下课到了晚饭时间，她也没有动作。

“想吃什么？”柳竹疏主动搭话，“我帮你带回教室。”

“不用，谢谢。”苏槐影说。

柳竹疏点点头。

很快，她打包了两份快餐回来，上面一份放到苏槐影桌上，“应该是你喜欢吃的，垫一下吧。”

说完，柳竹疏拿出自己的饭，放到桌子左侧，左手拿勺，右手拿笔，写起了数学作业。

苏槐影：“……”

作业很下饭吗？

她想说什么，又怕打扰柳竹疏学习，味同嚼蜡地塞了几口，放下筷子。

“吃完了？”柳竹疏第一时间注意到，收起数学作业，“我看看你的。”

苏槐影双臂压在卷子上，“不用。”

“行。”柳竹疏没再要求。

A班晚饭时间只有二十分钟，因此柳竹疏吃饭很快，眼看到了晚一时间，七班才稀稀拉拉回了几个人，她偏头问苏槐影，“晚一几点？”

“七点。”

比A班晚五分钟。

柳竹疏点点头，扫视一圈，前桌孟绮回来了，奋笔疾书写着数学。

她拿中性笔戳了戳孟绮，孟绮转头对她眨眨眼。

柳竹疏：“作业拿来，哪题不会？”

那一刻，柳竹疏在孟绮眼里发着光。

孟绮目瞪口呆，忙将数学作业顺着柳竹疏的方向铺到桌上，指向最后两道大题，“这个，还有这个。”

柳竹疏将卷子转了九十度，两人各自偏头看，却恰好对准了苏槐影的方向，尽数传入她的耳中。

“这道题两个小问，通常第一问的答案，是第二问的提示，你第一问算错数了，所以第二问做不出来。”

柳竹疏讲题很会在意对方状态，说起话来温声细语，本就好听的音色搭配舒缓的语调，惹得心痒痒的。

“懂了。”孟绮嘿嘿一笑，“学神，有没有人说你声音好听啊？”

柳竹疏笔尖一顿，卷子上洇出墨渍，“不好意思。”

“没事。”孟绮将问题抛之脑后，“这道题呢？”

苏槐影再听不见外界声音。

说过的，她说过。

初中放学各自回家，她算着时间给柳竹疏打语音，时而唱歌，时而聊天，柳竹疏一边写作业，一边回她几句。

她当年最喜欢的，就是放大耳机音量，听柳竹疏讲几句话。

透过手机传来的声音低一些，依旧卡在她的心跳缝隙。

等柳竹疏作业写完，她们便连麦看电影，或者分享最近喜欢的歌曲，柳竹疏喜欢抒情慢歌，她常听节奏激烈的舞曲。

歌曲类型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分享的人。

“谢谢学神！”孟绮的道谢唤回苏槐影飘远的思绪。

柳竹疏支着脑袋看向苏槐影，“真的不用？”

“不用。”

柳竹疏点头，“看来刚才听到了。”

苏槐影：“……”

再看向作业，发现确实会了的苏槐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