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边苦等七日没有等来任何回应的小夭,终于在失望之下,终于在皓翎王的传书中,把小夭和丰隆的婚礼订了下来。
翌日,一个人忽然闯入了防风邶常年包下的酒肆雅间,眼见他早已备下两份酒菜,只是不与他同席,那人倒也不客气,关上了门,就坐在了防风邶对面的那一桌案几。
防风邶看了一眼来人,斜靠在案几旁的靠垫上,仰头喝下手中的酒,不以为意地看着来人说,“涂山族长,不知你来找我何事?我们应该没什么交集吧?”
“有,我来找你做交易!”涂山璟认真但带着怒气地说。
“哦?”防风邶又斜眯了一眼涂山璟,状似自嘲地笑笑“我就是一个浪荡公子哥,我哪会做什么生意?涂山族长高看我了。”
“相柳~”涂山璟压住怒火,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我知道你就是相柳。我来这里就是找你做个生意。”
“哦?你拿什么换?”
“你想要什么?”
相柳也不装了,将手中早已备好的羊皮卷丢给涂山璟,说道,“帮我送一批东西到清水镇。顺便给我三十七年的粮草。”
“这个不难,但是你不都问我想让你干什么吗?”
“抢亲是吧?”扮作防风邶的相柳,依旧云淡风轻地说道。
“也不是……我……”涂山璟犹豫地说道,“我只是想让你阻止小夭和丰隆的婚礼。”
别说平日里防风邶看着涂山璟就是一股无名泻火涌上心头,这般优柔寡断的做派,如何重托?但是防风邶拿起手中的酒杯,仔细地端详着,仿佛上面刻着什么有意思的话本子,他语气仍旧是慵懒的样子,可是话里的内容却是带着血腥之气,“那我怎么帮你?帮你杀了赤水丰隆?”
“不可!”涂山璟急道。
“这新郎我不能杀,那我又不能去抢亲。那要不然,你自己去?”防风邶笑着揶揄涂山璟“但你要是自己去,你干嘛要来找我?”
“我……”涂山璟在相柳面前实在不善诡辩,此刻更是被抢白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苦涩地开口道,“我连抢亲都没有资格,还是你去吧。我知道你不会伤害小夭的。”
防风邶一脸“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的表情,抬手示意涂山璟,事情他应下了,他可以好走不送了。
小夭和丰隆的婚礼,如期举行,坐在高堂的是赤水前任族长和他的夫人。
小夭的头上没了那支粉晶芙蕖发簪,因为她今天的礼服是正红色的,在衣袍上用金丝线绣满了荷花、荷叶还有莲蓬子,寓意百年好合。
然而就在礼官即将要喊到“夫妻对拜的时候”,突然大殿外,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喊“小夭!”打断她和丰隆的拜堂仪式,小夭大惊,回头看,只见一个身穿绛红色衣衫的男子,闯了进来,大声地对着小夭喊到,“小夭,你不能嫁给丰隆。”
小夭在海边穿着嫁衣等了她的相柳七日,可是他始终没有出现,然后她终于死心要和丰隆成亲,这个……九头妖怪,居然又来她的婚礼捣乱,他到底是想干什么啊,小夭思及此处,一脸愤恨地说,“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这种话?你滚,我不想再看到你!”说着,又想和丰隆继续婚礼仪式。
可是却听打扮成防风邶的相柳,毫不在意地说,“我劝你跟我走。你别忘了你发过的毒誓。我不介意给你回忆一下。”说完还用手指点点自己的心口。
或许一开始小夭给相柳发毒誓的时候,所想到的“凡我所乐,皆我所苦,凡我所喜,都将成痛”指的只是玱玹、父王还有阿念……而现在这个毒誓,自然也包括他,相柳!她眼前的这个人,居然当着她的面,拿自己的生死威胁于她。
当真是好得很……
由爱故生恨……小夭对相柳的爱恨也在此刻到了极致,眼泪在眼眶里奔涌,情蛊和心脏一起剧烈跳动,每一次都是那样撕心裂肺的痛。
“防风邶,你要干什么!”小夭身旁的丰隆,也是恨极,大声呵斥,“你胆敢做这样的事情,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什么身份?你的家族将为你承担多大的后果?”
听闻此言,防风邶不理,只一味用势在必得的语气对小夭说,“快点,别让我在这里生气~”
但间此时,隐隐有红色的血丝布满相柳的眼睛,而在他那墨色的鬓发间,似有冰雪之光在流转,隐隐有银色的发丝,在呼之欲出……
“你当真不要命了吗?”小夭大惊失色,情蛊之痛更甚往昔。
“若无你,我要这命何用?”防风邶居然用相柳的口吻说出这句话,似真似假。
“你竟如此当众羞辱于我,让我成为整个大荒的笑柄?你居然……还说得这样的话。”小夭惨笑一声,轻轻地推开赤水丰隆的手,凄然行了一个大礼,然后她才说道,“丰隆,今日我怕是真的无法嫁给你了。来日,你如何恨我,如何罚我,我都认下了。”
于是,防风邶飞身上前拉着了小夭的手,却被阻拦的一众手持刀剑的侍卫围了起来……
丰隆闭上眼,良久,再睁开时,已是失望至极的表情,他对着小夭问道,“我赤水丰隆,在你心里,还不如你这个浪荡子防风邶,是吗?”
小夭刚想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却发现被防风邶死死拉住,无法再向丰隆致歉行礼,只能强装镇定,语气恳切地说,“丰隆,你很好,是我配不上你的这份情义。”
丰隆自知大势已去,强留无益,他明白今日他受的这份委屈,他日西炎王一定会用更多的东西补偿他,女人而已,何况今日他虽愤怒,却也是对防风邶的胆大妄为,有些佩服。假如他是防风邶,他却绝不会像此刻那个浪荡子这般不计后果,他不处置,自会有人替他主持公道。思极此处,丰隆大声喝道,“让他们走!”
一时间,畅通无阻,再也不会有人来阻止他们。
走得远了,眼看再无一人想追,从马车一路行驶到了海边,相柳唤来毛球,伸手也将小夭也拉上了毛球的背上。一路无语,毛球飞得很快,劲风扑簌簌地吹起彼此的发丝捶打在彼此的脸上,而小夭头上凤冠的流苏和面帘,也在随风肆意飞舞,珠串叮当碰撞,发出悦耳的声音,正努力打破此刻的安宁……
小夭看着身边的这个男人,他的墨发在风中舞动摇曳,如梦似幻,但没过多久,那原本墨如黑夜的长发,却也在舞动中慢慢褪去了颜色,慢慢幻化出许多银丝……而他身上那身绛红色的、绣满红色烟花的衣衫也在慢慢褪色……那漫天绚烂的烟花一朵一朵地在消失,直到变成空无一物的白,直到那一身白色戎装,银发飞扬的相柳转过头,一脸冷漠地看着小夭……
这一瞬间,小夭感觉自己的心也在此刻碎裂,一路强忍的泪水,再也忍受不住,涌出了眼眶……
防风邶消失了,只属于小夭的防风邶消失了,会为她挡去拥挤人潮,会为她戴上芙蕖发簪、会担心她发间的流苏打疼她脸,会拉着她手带她看烟花,会笑着说她好看的防风邶……再也回不来了。
所有的美好记忆,同时涌向小夭的心头,剧烈的心神震荡就像海啸一样,忽然将她淹没,小夭低声喊了一句,“邶哥哥……”,却也是再受不住心痛的折磨,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