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灿几乎哭了一整晚,哭得令看管她的保镖都手足无措。
原本他以为像何灿这样咋咋呼呼的性格,应该是会哭得惊天动地恨不能让整幢楼都听到,却没想到她只是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哭得不发出一点声音,若不是从缝隙中偶尔漏出几声抑制不住的抽泣以及肩膀止不住的细微颤抖,甚至都看不出她在哭。
张牙舞爪的恶犬突然展现出脆弱的一面,任谁都会觉得可怜。
于是保镖默默退出房间,带上房门,然后来到走廊尽头的房间,轻敲了下房门。
肖革不喜欢家里有人,所以这套房子,即便是长期伴随肖革左右的保镖,也没怎么来过,面对陌生的主卧,他还显得有几分拘谨,生怕自己冒犯了雇主。
却没想到房间门打开的瞬间,他看到的是一个已经穿戴整齐,似乎正要出门的肖革。
保镖怔了一下,面对显然一夜未眠的肖革,迅速地将何灿的情况汇报给对方。
听到何灿哭得很惨,肖革确实也愣了一下,但想起自己今天凌晨看到的听到的,他又觉得应该要给她一点教训,让她知道什么能玩,什么不能玩。
很显然,她少年离开港城,独自前往英国,在那里缺少家人的教导,导致她过度放任自我。
既然已经结婚,自己又必须避免何灿给他造成更多的麻烦,他便不抗拒来扮演这个教导者的角色。
何家没教给她的,他可以教。
而且他相信,很快,何灿就能同他花房里的那些盆栽一样,被修剪得漂亮、精致又昂贵,她会像被摆放在橱窗最显眼位置,被最好最高级的灯光照射着的,只可远观无法轻易触碰的艺术品,得体大方地站在自己身边。
打定了主意,肖革吩咐保镖今天继续盯着何灿之后,就出门去公司了。
电梯门关上的半小时后,何灿才抹着眼睛从客房里出来,一直守在房间门口的布袋立即迎了上来,一人一狗无声无息地回到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此时已经是早上六点多,窗外天色已经大亮,碧青的天空万里无云,可何灿却觉得自己的心里在刮一场龙卷风。
其实比起何建章的打骂、将她送进精神病院,肖革昨晚的行为甚至算得上是温柔,只是用水浇她,捆住她令她不能动弹,重复一整晚的音乐,都没在她身上留下一道伤口。
但何灿就是觉得痛苦,因为这种似曾相识的手段在她被关在精神病院的那半年里,她经历过太多!
束缚带、睡眠剥夺、装着镇静剂的尖锐针头、每晚要对自己的行为进行反省只为获得评判书上高一点的分数、对她的求救视而不见的医生、要靠自残才能勉强获得短暂的清醒、毫不避讳她的注视在饭菜里吐痰的护工……
他们一边像躲瘟疫一样躲着她,一边又像折磨一只蚂蚁一样的折磨她。
何灿拢了拢身上的浴袍,才觉察到她里面还穿着那套被水浸湿的衣服,她没来记得换就已经被肖革拷在了床上,现在衣服早已在她的体温作用下变得潮湿,并伴随着浓重的馊味。
但何灿此时已经没有力气换衣服了,她只想好好睡一觉,可能等她醒来,又是不同的一天了。
早上八点,林嫂准时来家中上班。
打开房门,就与守在电梯边的保镖打了个照面。她没多问,径自去厨房准备早饭。
然而今天一直等到快中午也不见何灿起床。
林嫂有些不放心,想去敲门问问情况,却被保镖阻止。
“昨天睡得晚。”
雇主们的私事林嫂从不过问,既然何灿没起床,她就照例开始打扫其他房间。
房间是每天都会打扫,隔三差五还会进行大扫除,因此也不会有多脏乱。只是今天打扫到客房时,林嫂着实被惊着了。
床上是一片未干的水渍不说,卫生间里简直是水漫金山。
花了点时间整理完,她才想起今天的早报没拿,于是又下楼去拿早报。
等再回到家中,何灿已经起来了,正坐在餐桌边喝粥,但看起来精神不济,不知道是不是昨天玩得太晚。
林嫂将早报放到桌上,听闻何灿轻咳了几声,便问:“太太是不是感冒了?一会我炖个川贝雪梨吧。”
“好,谢谢林嫂。”何灿哑声道谢,然后又转过头看向立在电梯门边的保镖,“昨晚麻烦你了。”
保镖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无措地摆了摆手:“应该做的。”
见他似乎挺好说话,何灿又道:“能麻烦你去帮我买个跌打药酒吗?今早我在浴室滑了一下,脚扭了……就是上次肖革帮我买过的那家,你知道吗?”
保镖面色犹豫:“我知道,可是……”
他抬头朝何灿看去,女孩昨天显然是被欺负惨了,此时面色惨白不说,眼底的青黑浓重到他隔着几米远都看得清清楚楚,纤细的手腕上还有被手铐磨出的红痕……
想着反正林嫂也在家,而且那家老字号离这也不算太远。
于是保镖点了点头:“知道了,我这就去买。”
“谢谢。”一脸脆弱的女孩说完,继续低头喝粥,随着头低落下去,露出她脑后一截白皙脖颈,纤细到好像一只手就能折断。
这样弱不禁风,应该,应该没事吧?
保镖踌躇着,但心里的怜悯还是占了上风,于是他伸手,按下了电梯。
等保镖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口,何灿几乎是瞬间就从椅子上蹿了起来。
她匆忙抹了抹嘴,对还在厨房忙碌的林嫂喊了一声“我回房了”,就立马朝她的房间跑去。
房间里,一只早已整理好的行李箱正安安静静立在梳妆台边,里面装着何灿必不可缺的衣物及日用品,桌上的随身包包里则放着她的钱包和护照。
开玩笑,虽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但肖革昨天一副要弄死她的样子,她此时不跑,难不成还要等肖革真弄死她再跑吗?!
一手拎着行李箱,一手牵着布袋,何灿蹑手蹑脚往电梯口走,试图不要惊动在厨房里的林嫂。
眼看着还有两米的距离,房间里突然铃声大作。
何灿吓了一跳,转头朝电话方向看去。
对方一副不接电话誓不罢休的态势,尖利的铃声在房间内响个不停。
接,还是不接?
思虑再三,在一阵从厨房中传来的脚步声后,何灿果断放下行李箱,三两步窜到电话边,接起了电话。
“喂!”你最好是有事!
“哇,这么凶,本来还想告诉你个好消息的……”电话那头传来李懋的声音。
此时何灿只惦记着逃跑,语气些许不耐烦:“说!”
“城城出新专辑了!”
何灿白眼一翻,想起凌晨被逼着听了几个小时的“城城”,咬牙切齿地低吼:“不要跟我提城城!我恨城城!挂了!”
“哎等下,真的有个好消息告诉你!那个园长完蛋了!”
耳朵微动:“你说什么?”
“你是不是没看电视啊?你现在看,快点,经文频道!”
何灿半信半疑地打开电视,一边调台一边疑惑自己一个要离家出走的人,这会怎么看起电视来了,但李懋的话又确实诱人……
她按了几下按钮,将电视调到经文频道。
“……打着慈善名义,实则是在利用流浪狗敛财,流浪狗之家的园长,私下其实是赌徒和虐狗狂……”
记者短暂播报后,就是被打了码的路人采访。
“园区附近一直能捡到小狗尸体,而且都死得很惨啊……晚上还能听到那种很凄厉的狗叫声。什么慈善,虐狗啊!”
“我们是爱狗人士,经常参加他举办的流浪狗救助活动,但是发现小狗一直在减少,而且园区里那些狗狗都不健康。”
“他一直号召大家捐款,说狗狗多可怜多困难,这些年单我们这一群人就捐了不下百万,但实际小狗的状况并没有改善,园区的环境也没有改善,我们曾经督促他公开园区经营明细,但他就是一再推脱!”
“赌狗来的,真有人信他做公益啊?他老婆小孩都被他卖掉了!”
“每天有人上门来追债,喏,傻瓜才给他捐钱啊!捐钱给他不如捐钱给我啦,我都还有几率中个□□,他百分百会去赌光光啊!”
报道里没有提何灿一句,但却仿佛句句都在为何灿辩解。
拿着遥控器的手松了松。
电话里,李懋还在说笑:“一猜就知道是谁的手笔啦,一夜之间口碑反转,真了不起哦。”
是谁出的手,还用猜么?
何灿垂下头,嘴角微动。
她扭头看向放在电梯边的行李箱,犹豫着还要不要离开。
“肖革结婚不到半月,婚姻疑似挂起红灯。今日凌晨,何灿在丽晶夜总会拍到找‘少爷’,一次点八个,肖革家的草坪似乎亟需修理,不然革少怕是头顶要泛绿光哦……”
嗯?!
何灿惊讶回头,电视里刚好放到从透过门上的窗口偷拍到的包间内的画面,画面上,喝醉的自己正被几名猛男围在中间灌酒!
那几个人都快贴到她身上去了!
瞬间,何灿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电话那头的李懋显然也看到了,电话线两端的人,同时因为这个画面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突然何灿像是想起了什么,飞快调转方向蹿到餐桌边,将刚才林嫂拿上来的早报一一摊开翻看,无一例外,娱乐版头条都是她!而好不容易查清的流浪狗之家园长以慈善名义敛财的新闻,竟被挤到了角落里的一小块豆腐块!
《何灿夜蒲点‘少爷’,此少爷非彼少爷》
《都是‘少爷’,外面的比家里的香》
《肖革,家里的草坪该修啦!》
《结婚半月,新娘忍不住偷吃,肖革疑似无籽》
想起凌晨肖革折腾自己的那阵仗,何灿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她何德何能,竟然结婚不到半个月就给肖革戴了——一二三四……八顶绿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