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行刚下了一层楼,正碰见三五个老哥们一起护着夏朗和婓章过来了。
夏朗和婓章已经醉得迈不开腿了,软脚虾一样被人架着,艰难地往前移动,旁边几个老哥们你一言我一语的。
“付老三,都怪你,小天都说了是客人,你还逮着人灌酒,你看看,这都给人醉成什么样了?”
被叫做付老三的老大叔很不高兴:“哎,付老七,你这话不厚道!说得跟你没灌人酒似的,是谁夸人家长得俊骗人家喝酒来着?”
付老三和付老七东拉西扯眼看战况要升级,付老五赶忙调停:“行了行了,这不是难得小天带朋友回来嘛,我知道你们都是高兴,这酒都是自家酿的,也不伤身,睡一觉就好了。”
云行想躲已经来不及了,这几个一边说着一边就上了楼梯,付老三一看云行,眼睛似有火苗熊熊燃起,惊喜万分:“哟!这还有个!”
云行发誓付老三其实想说的是“哟,这还有个活口!”
付老三麻溜儿把手上的婓章甩手就扔给付老五,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拽着云行的胳膊就往外走:“走走走,小兄弟,喝酒去!”
云行整个人都方了!他这一去肯定就是长睡不复醒了!好方!好方!
云行这辈子的智商都用在这一刻了,反手扯住付老三的胳膊,指了指楼上君陌的屋子,祸水东引。
“三哥!!!你看!那屋有个哥们,贼能喝,从出生到现在就没醉过!千杯不倒!不,万杯不倒!我们在这儿其实歇歇脚就准备走,错过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三哥你不去会会?”
付老三眼睛都亮了:“真的?”
云行良心一点也不痛,头快点断了:“真的!真的!特别能喝!”
付老三兴高采烈扔了云行就往楼上跑,边跑还记得纠正他一句:“小兄弟,你该叫我三叔!”
三叔你好!三叔再见!!!
少了付老三这个能闹腾的,其他叔伯们自矜身份,也没有过分为难云行,于是云行瞅空麻溜儿就run了,两条腿倒腾得比兔子还快!溜了溜了。
拔足狂奔五百里,云行跑到了一个三层小阁楼,虽然这里屋子都是木头做的,这个小阁楼却精致得与众不同,门前遍栽的花花草草,门窗镂雕的芝兰藤蔓,扑面的典雅气息。
按理说是不该不请自进的,但不知是那坛子酒醉得还没醒,还是平日里在云家出入无忌惯了,又或者是整个梅岭酒气氤氲景色秀美让云行有游览胜地的错觉,还没反应过来,云行就已经抬脚进去了。
古典的庭阁楼榭布局,摸了摸光洁的木制家具,绕过一扇扇木制屏风,来到一处开阔的阳台,倚着窗台是一株古木,古木旁挂着一口铜鎏银大钟,钟体已经呈现老银色,想必已经很有些年头了。
云行手痒痒,把个钟撞得铛铛响,金玉之声激越,在整个梅岭回荡不绝,云行玩得兴起,隐隐却听见远近高低的人声呼喊不绝,他尚浑然不知,直到一低头,好家伙!大树下呼啦围了好大一群人!
这还不算,付老三付老七他们远远地从先前云行睡的木屋方向往这里飞奔,是飞奔!脚上的鞋踹飞了都顾不上捡!
“是谁!是谁敲了鸳鸯钟!”付老三健步如飞,脸不红气不喘,声如洪钟。
付老三他们本来在屋子里摁着君陌要灌他酒,君陌宁死不从,眼看着就要升级成流血事件,远远听见钟鸣,一屋子大老爷们跟打了鸡血一样往这里撒丫子狂奔。
鸳鸯钟……云行终于隐约察觉到,可能大事不妙了……
他只知道有些人家在女儿出生的时候会在地里埋酒出嫁的时候喝,有的人家在女儿出生的时候会在院子里种树出嫁的时候移栽,他万万想不到会有人在女儿闺房挂钟出嫁的时候等人来敲啊!!!
付老三在树下站定,看清了云行的脸,一拍巴掌:“好嘛!我就说小天这丫头轻易不带人进来,原来是你!”
云行心里一口气提不上来,不,不,不是的,你们听我解释……
钟都响了,付老七也没啥好说的了,点点头:“该办的都办起来吧。这鸳鸯钟真是多少年都不曾响过了。”
“七叔您也知道这都多少年了,怎么今天还跟着三叔他们胡闹?”身后传来一道女声,像坛子里的梅子酒,清冽中带着甜。
是付天。
昨天带了几个人回来,除了云行醉过去躺在屋里,其他三个都被拉着灌酒,付天一一给挡了回去,她既然挡了客人的酒,自己就少不了多喝,几个叔叔伯伯也完全没有手下留情,喝得她在屋里昏睡至今。
她睡得好好的呢,听见八百年没动静的钟居然响了,迷迷愣愣地正好看见云行鹌鹑一样缩在阳台上不知所措,付天都快笑岔气了,这个傻子,真逗。
“三叔,自打姑奶奶出嫁那一回,也有五十多年了吧,那以后,梅岭也没这个规矩了。”
付天指指云行:“他又是个外人,更不懂规矩了,几位叔叔怎么好欺负他的?”
云行觉得“外人”两个字莫名扎心……
付老三大手一挥:“不管!不管!钟是他敲的!这事儿赖不成!!”
云行:“……”
付天:“……”
这么理论下去也不是办法,付天只好曲线救国:“三叔,既然这样,鸳鸯钟都响了,您怎么还有工夫在我这儿耗着呢?”
付老三一拍脑门,像被燎了尾巴的老山猫,火急火燎:“啊!啊!瞧我这记性!人老了不中用了!老七!老五!走走走!鸳鸯宴办起来!”
左手拎着付老七,右手拎着付老五,付老三力拔山兮,在人潮里挤出一条路,张罗去了。
父老乡亲们一听要办鸳鸯宴,个个摩拳擦掌,跟着付老三,浩浩荡荡地帮忙去了。
云行:“……”
付天拉着他的手急急往外走,一边说着:“别怕,有我呢。”
云行在心里弱弱地说,其实我不怕啊……只要你肯,我也没问题啊……
回了小木屋,让云行和君陌把两个醉鬼搬上车,付天准备去开自己的车,云行却把人往自己副驾一摁:“坐好了!”
那么大辆车冲出梅岭,自然不可能没人发现,第一个发现的乡亲高声呐喊:“不得了了!新郎官跑了!不得了了!新郎官跑了!”
一传十十传百,好几十个人在后面举着火把狂追,云行这车开得实在是惊心动魄……
直到把人远远抛在后头了,云行才松了口气,付天看他这傻样,笑得根本停不下来:“吓坏了吧?三叔他们只是闹着玩儿,没想着真逮我们去拜堂,叔叔伯伯们耐不住寂寞,自己找事儿玩呢。”
云行惊了!这都能玩儿?!!
付天就笑:“嗯,闹着玩,梅岭已经好多好多年没有热闹过了,听我爸说,他姑姑,也就是我姑奶奶出嫁的时候,办了一次鸳鸯宴,两千多公里的梅岭,大红灯笼连绵不绝,张灯结彩,锣鼓喧天,连庆了九天九夜。”
“我只当故事听。叔叔伯伯们喜欢热闹,即便我们跑了,也会找人替的。我想想,今年在家的是大哥和三哥,他俩估计今晚会被三叔送去拜堂。”
云行:……这特么真的也可以??!!!
不知道开到了哪里,终于有信号覆盖,云行的手机各种声音滴滴滴滴狂响,还不等他细看,云七的电话就进来了。
云行小时候跟着妈妈一起喊七伯,长大了也没再改口,接了电话:“七伯,是我。”
云七乐呵呵的:“小少爷,大少爷要定亲了,您哪天能回来?”
云行目瞪口呆,他走的时候他大哥还是万年老光棍,这才多久,亲都定了!!!
“是哪家的姑娘?我认识吗?”
七伯声音里都透着喜庆:“小少爷认得的,是苏家的二小姐,和小少爷一个学校的。”
云行:“……”妈的真刺激,我大嫂是我学妹……
挂了电话,云行偏头看付天。
原本把人拐出来就是准备带回家的,她请自己到梅岭做客,自己回请她去云家做客,礼尚往来,天经地义。
但是现在大哥定亲,他这么带人回去,怎么跟家里人说呢……
这还是其次,重要的是他怕委屈人家,八字还没一撇呢……
云行想破了脑壳,决定实话实说:“我哥要结婚了,你去吗?”
付天也没多想,相识一场,凑个份子钱也是很应该,何况回家也是被三叔他们闹……
于是爽快点点头:“去啊。”
云行不知该说是想多了还是想少了,没听出付天的意思,全程嘴都笑歪了。
付天在心里感叹,他们兄弟感情真好,哥哥结婚,弟弟高兴成这样……
直到她被云行一路拉着手带到云天开面前说“爷爷,这是付天”,然后云天开掏出一个翡翠镯子套在她手上的时候,她才忽然意识到,咦?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